书城古代言情乱世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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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马驰了半日,天色已经大亮。

绵绵的秋雨又飘飘扬扬的洒了下来。

山道上,一座小小的酒肆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屋前一面残破的酒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展逸飞看着朝云苍白憔悴的脸色,轻声道:“累了吗?要不我们下马来歇歇吧?”

朝云点点头,两人下了马,展逸飞牵着白马,向酒肆缓缓走去。

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农家小院,屋前屋后还种了许多蔬菜。几根枯竹搭成的瓜棚上爬满了丝瓜。栏杆围着三五间明轩,从支起的窗子看进去,酒客并不太多。

见有客人,一个梳着双髻,一身蓝花布衣的小姑娘连忙出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进来喝杯茶避避雨吧。”

这小姑娘看起来身形单薄,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大大眼睛,圆圆脸庞,容貌甚是清秀。

展逸飞道:“小姑娘,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小姑娘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然一笑,“才不是呢,还有我爷爷。”说罢,她回头喊道:“爷爷,来客人拉!”

布帘一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应声而出,弯腰将二人迎进,这老者满面皱纹,纵横沟壑,他的背佝偻得厉害,似乎就要贴到地上去一般,看年纪似乎有七八十岁。

此刻小店里已经坐了四位客人,一个桌子边坐着三十多岁的樵夫,他的身边放着刚刚砍下的一担新柴,还有两个看起来是郊游踏青归来的秀才,手里轻摇着折扇,在那里窃窃私语,最里一桌,独坐着一个拄着布幡的算命先生,这是个双目深陷的瞎子。

展逸飞和朝云找了张靠窗户的桌子坐定。

那老者上来道:“两位客官,小店里有上好的自酿女儿红,还有一些山里的野味,需要来一点么?”

展逸飞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老人家,你看着办吧。”

那老头见了银子,喜笑颜开的道:“好的,稍等片刻!”

说话间,那个小姑娘已经给两人奉上茶来。

这时,外面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已经落了下来。

朝云伸手接过茶杯,揭开碗盖正要喝,只听天空一声霹雳,一道闪电将茅屋里映得雪亮,那小姑娘惊叫一声,手一抖,失手将茶壶打翻在桌子上。

一旁,她爷爷的脸上已经变色,喝道:“该死的丫头,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那小姑娘似乎极为畏惧她爷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的茶壶收拾走了。

朝云放下茶杯,温言道:“不妨事的,您别责怪她了。”

那老头赔笑道:“乡下丫头不懂事,笨手笨脚的,让小姐您见笑了,您二位慢坐,我这就去做饭。”

这爷孙二人手脚倒还麻利,片刻之间,老头儿便用木盘托出两大碗热腾腾的香粳米粥来,还有一大碟山鸡片、一碟腊鱼,一碟青菜。一时香气扑鼻,很是诱人。

那老头道,“山里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呼,请二位将就一下吧。”

展逸飞微笑道,“老人家太客气了,”

二人确实是饿了,于是端起碗筷,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老头眼见二人将自己做的菜吃完,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神秘而诡谲的冷笑。他对厨房里唤道,“小桐,出来收拾桌子了!”

那个小姑娘应了一声,好半天才从里间探出身来,只见她双目微红,似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偷偷看着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时,旁边桌的秀才叫道,“小姑娘,过来给我们添点茶水!”那小姑娘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咬着嘴唇过去了。

吃过饭,雨势不但没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朝云一手支颔,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雨雾出神,雨水顺着屋檐的茅草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天地之间笼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气。

外面,雨哗啦啦的下着,更衬得茅屋内的气氛,安静而怪异。

忽然,那个算命的瞎子开口道:“窗前的两位客人,要不要小老儿替你们算上一卦?”

展逸飞头也不回的道:“多谢了,我不信这个。”

忽然听那瞎子徐徐道:“今日是七月十五,正是群鬼出关之日,地官降下,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各位出门在外的朋友,在下奉劝你们还是及早回头的好!”

展逸飞冷冷一笑,他早就看出,这间小小的酒肆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了看天色,对朝云道:“雨已经停了,咱们上路吧。”

说罢,他已经站起身来。

朝云应声道:“好的,大哥。”也站了起来。

身后,一个阴森森地声音道:“就怕你们走不出去了!”

话音未落,忽然间展逸飞身体一晃,跌坐在凳子上。朝云花容失色,颤声道:“酒菜里有毒!”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现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么?”一旁有人冷笑。

一阵冷风袭向展逸飞背心,却是那个樵夫从身边的柴担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向展逸飞袭来,眼见那剑要将展逸飞刺个对穿,樵夫只觉得眼前一花,展逸飞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只觉得手腕一麻,长剑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展逸飞笑了一笑,“你们也不想想,有神医王家的传人在此,一点小小的毒药,能耐我何?”

展逸飞机智过人,从踏入这小店起,他已经觉得不对,这些食客装得虽象,但怎能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些杀手既然已经等在了这里,不达目的不会罢休,避无可避之下,只有一场血战才能解决问题。他之所以能够吃了那些饭菜而若无其事,当然是朝云头天送给他的那颗‘龙血珠’的功劳。

话音未落,他左足勾起坐下的凳子,往后踢去!

凳子砸在了樵夫的脸上,四散裂开,那樵夫怪叫一声,立刻口鼻见红,捂着脸仰面跌倒在地。

旁边桌上两名秀才见樵夫失手,对望一眼,手中的兵刃已经亮了出来,他们使的却是流星锤。

转眼间两只大锤已经攻到展逸飞面前,展逸飞一掀桌子,“咔嚓”一声,桌子被大锤砸得粉碎,锤势却也为之一阻,乘这短短的瞬间,展逸飞侧身偏转,避过了那樵夫伏地一击。

“别让他拔出刀来!”那瞎子喝道。

两名秀才紧紧追上,将展逸飞围在当中。两柄流星锤如流星般向展逸飞激射而来,展逸飞一个倒纵,让开流星锤的锋芒,突听朝云“啊”的一声惊呼,一柄流星锤挟着寒光向她袭来。

展逸飞不及细想,足尖用力,身体飞出,扯住一柄流星锤,往边上一扫,已经磕飞了另外一柄,一旁的算命先生从旁边插上,手中布幡直取朝云,展逸飞快速赶到,一把护住朝云,两人齐齐向旁边倒去,一滚之下躲过了这一击。

展逸飞将朝云扶定,身形一晃,一个倒肘将欺身上前的瞎子击得飞了出去,只听得“噼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桌上的杯盘碗盏全部被那瞎子压得粉碎。那瞎子“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那个卖酒的老头听见了的打斗声,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摇着双手,哀求道:“几位客官,小店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样一砸呀!”

朝云听见这呼声,方才记起这店子里还有一对爷孙,忽然,就在此时,那个叫小桐的小姑娘披散着头发挣扎着从厨房滚了出来,叫道:“小心!他不是我爷爷!”

话音未落,那老头手中的短剑已经如同毒蛇一般刺了出去,展逸飞将身子一侧,短剑裹挟着一阵劲风,从他身上贴肉划过,将他胸前的外衣自左至右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展逸飞心想:好险!若不是这小姑娘及时提醒,只怕这一次就要伤在这柄剑下!

那老头眼看偷袭不成,长剑一挺向展逸飞刺来!展逸飞“呛”地一声,墨玉刀发出一声龙吟,刀已经出鞘!只一刀就将那柄剑的攻势封死,这老头心中大骇,如山刀光已盖了下来.展逸飞眨眼间,已经连斩七刀!迫得那老头只有招架的余地,旁边那个樵夫想过来助一臂之力,身形方动,一道刀光迎面疾向他飞射过来,他大惊失色,一声惊呼,举刀急挡向那道刀光。他虽然全力挥刀挡去,但仍然慢了半拍,展逸飞那把弯刀就在他刀上三寸之处飞进来,斩在他的胸膛上。

刀风血雨中,那个樵夫的胸膛几乎劈成了两半,当场丧命。

展逸飞一刀得手,对那老头的攻击并没有停下,“飕”一声,他身形前射,身子几乎是擦着老头的剑锋而过。那老头眼看一剑已刺进展逸飞的腰际,一声暴喝,便待翻腕一剑再削入。展逸飞的左掌已重击在他的右腕上。“啪”一声,他的右腕立时被击碎。长剑脱手飞出!同时,展逸飞的刀锋已经斩在了他的咽喉上!

剩下两个使流星锤的杀手发一声喊,齐齐向他攻来,展逸飞人刀合一,化成一道耀目的飞虹,准确的判断,迅速的出手!周围的空气刹那间层层激荡,展逸飞的衣袂亦“猎猎”飞舞。两人只觉得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身体淌下,他们低头,只见胸口处已经开了一线!

转眼之间,这小小的酒店里只剩下五具尸体。

展逸飞缓缓收刀,走到小姑娘身边,伸手解开她身上的绳子,那少女一口气顺了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展逸飞沉声道:“小妹妹,刚才多谢你了,你没事吧?”

那少女垂首道:“他们抓走了我爷爷,胁迫我在这里暗算你们,大爷,对不起!”

朝云道:“你爷爷在哪里?快去救他吧!”

那少女点头,直往后院奔去。

忽然,后面传来那少女的惊呼,“爷爷呀!”

展逸飞和朝云面色一变,齐齐赶去。

展逸飞来到后院,只见屋后的柴房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躺倒在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圆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屋顶,身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红,早已断气多时。

那少女扑倒在他身上,抚尸痛哭。

朝云随后赶到,看到屋内一地的血腥,低呼一声,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门框,身子摇摇欲坠——又多了一个无辜惨死的老人。

展逸飞见到这等惨状,心下也自恻然。他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合上那老汉的眼睛。然后自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对那少女道:“姑娘,拿着好好的安葬了你爷爷吧。”

那少女却不伸手,只跪在那里哭得死去活来。

她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含辛茹苦的将她抚养长大,祖孙之间,相依为命。她只有爷爷这么一个亲人,如今目睹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抛她而去,此后人鬼殊途,永无见面之日.叫她如何不柔肠寸断,肝胆俱裂。

展逸飞将银票放在她身边,转过身来,对朝云道:“我们走吧!”

朝云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止住脚步,回头看那伏地哭泣的少女,一股悲切的情绪涌上心头,朝云暗想:这姑娘也和我一样可怜!

那少女忽然抬头叫道:“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一双大眼睛已哭得又红又肿,那溢满泪水的眼睛里露出恐怖与绝望之色。

朝云忽然转过身,向那少女走去,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朝云揽过那少女瘦弱的身子,抬头对展逸飞道:“展大哥,她真可怜,不如我们也带上她吧?”

展逸飞闻言一怔,她自己的前途尚是吉凶未卜,居然还想着收留别人!

展逸飞皱眉道,“王姑娘,这一路上凶险无比,我们自顾不暇,哪里有能力照顾得了她啊!”

那少女一听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展逸飞脚下,哀求道:“这位好心的大爷,求您带上我吧,我的爷爷叫这帮坏人害死,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了,如果被那些坏人看见,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我会缝衣,也会煮饭,还能做好多好多的事,让我跟着你们,让我来服侍这位小姐,好不好?”

说罢,她伏下身不停地向展逸飞磕头,

朝云不忍道:“大哥,我们连累她遭此横祸,现在她爷爷死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生活啊?还是收留了她吧!”

说罢,朝云仰起头看着展逸飞——那眼底里的哀恳之色,竟是让人无法拒绝。

展逸飞心中一软,长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那少女闻言大喜过望,道:“大爷肯带我走了么?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说罢,她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展逸飞伸手将她扶起,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这位姑娘吧!”

那少女依言又向朝云行礼,

朝云伸手拉过她,柔声道:“不用多礼了,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桐树上开满了桐花,所以给我取名字叫小桐。”那少女答道。

“小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朝云柔声道,伸手拉住她的手。

小桐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展逸飞点燃一个火把,扔向木屋,山风卷起火苗,呼呼作响,片刻之间,大火已经吞噬了那两间酒肆,连同那几具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小桐看着自己的家和至爱的亲人一同消失在火光之中,不由得哭倒在朝云怀里。

展逸飞剑眉紧蹙。

——现在,他的身上又多了小桐的一份责任,这个担子是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