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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云悠悠,山风猎猎,一个清冷而孤寂的身影,缓缓步上山顶。

山林空寂,四野幽静,浅翠轻碧,烟笼群峰,看着这如画的江山,朝云骤然间双眸迷朦。

她想起父亲生前的话:“云儿,我们王家的传人,一生命运多舛,皆因了我们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娘刚刚去世的时候,我曾到东林寺里,替你求过一支签,签辞是: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就是你的宿命。你不能施爱于人,所有爱你的人终将离你而去……!我不让你下山,一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将来那些爱你的人,因了宿命的缘故,所有爱你的人,注定不得善终!”

朝云自嘲的一笑,喃喃道:“爹,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因为,我就要随你而去了,我们一家,在九泉之下再会。”

远处,狄青一行正向这边匆匆而来。

绝谷悬崖。

峭壁上一丛红艳艳的山花似是撷取了山川灵气,临渊怒放,摇曳多姿。一个白衣少女,手握着一束山花,痴立在那里,她的面前是万丈深谷,只要上前一步......

狄青不敢再想,只拼命的往这边飞奔,

山风吹拂得她的白衣鼓涨飘荡,她就似转眼便要御风而去一般......

她独自立在那里,抬起头望着远方,山峦起伏,云天浩渺。爹娘的笑脸在遥远的天际浮现,这幸福,是那样触手可及,只要上前一步,她就可以和他们融为一体......

忽然,一个身影浮现在她心头,

庐山脚下,他勒住马头,用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注视着她......

刘家村前,她把手伸出,交到他的手里......

客栈之中,她做噩梦,他伸手将她拥住.....

密林深处,他舍身为她挡住射来的毒箭......

古庙之中,他把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山顶分手,他眼里闪动的光茫......

——他是她下山以来见过的第一个男人。

莫道不*****,相思甚处已成痴。

她对着山谷大喊:“大哥!”

寂静的山谷将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然后自四面八方回荡过来,四野里,到处是她的呼唤。“大哥…大哥…大哥…”

朝云面上湿湿的,风吹来有些微的凉意,浸着肌肤,他的一切,同那笑容一起化在了云间。

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天,这生死与共的三天,他的身影,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她心里。可是,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虽然在相遇时碰撞出那样灿烂的火花,但是他们的人生,注定是背道而驰的。

“我已经将爹爹炼制了整整九年的九转还魂丹的给他吃了,等他的伤好之后,他的武功,一定会比以前更进一步了吧......将来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子,才配得起展大哥这样的人物……”

“我就要去见我爹娘,一家团聚了,展大哥,你会为我高兴吗?”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我就要和你分开了……可是,展大哥,展大哥,我舍不得和你分手,我舍不得和你分手……”

“爹,娘,等我,等着云儿……”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花,那样鲜艳,那样浓烈的美丽,正如同她刚刚绽放的青春,她缓缓张开手,片片落红随风向崖下飘去。

朝云闭上眼睛,将身一纵,如落花一般向崖下那不可测的深渊飘坠下去。

便在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喝道:“王姑娘,你这是干啥啊?”

朝云睁开眼睛,一个须发皆张的面孔映如眼帘。狄青气呼呼的瞧着她,他身后,小桐和展逸飞的兄弟们正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亏得阿飞反应迅速,叫我赶来,不然,你年纪轻轻,难道就这样寻死么?”狄青喝道,

朝云微微一笑,“我不是死,我是要回家了,和我爹娘团聚。”

她的口气平静而坚决,狄青不禁一怔,忖道:“她年纪轻轻,怎会抱着如此消极的态度?想来是因为身逢巨变,大受打击的缘故,我该劝劝她才是。”

当下说道:“姑娘,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你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年轻就死掉的,要不然,当初何必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抚养你长大,还要传你医术?”,

这个问题问得朝云一楞,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狄青一笑,“别看你的医术这么出神入化,身上的呆气,竟是一点也不比我那飞儿少!你爹把你养这么大,又把他那一身医术传授给你,就是为了要你将来行医济世,治病救人啊,一个大夫,必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空有一身大好的医术,难道就这样弃那些需要你的病人于水火之中而不顾么?”

一席话说得朝云的冷汗涔涔而下,她垂首道,“多谢大将军教诲,我错了!”

这句话让在场的众人松了口气,大家齐道:“王姑娘,你快要把我们吓死了!”

一旁,小桐扑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谢天谢地,小姐还活着!小姐,你不要小桐了吗?小姐,你好狠心啊!”

朝云轻轻抚着小桐的头发,低声道:“小桐,对不起。”

这时,梁铮匆匆赶了过来,急道:“王姑娘,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朝云看着他满脸的惊惶之色,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大哥非要亲自前来,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住他,刚刚他从床上滚了下来,身上的伤口都迸裂了!”

“啊!”她低呼一声,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我去看他!”

她脸色苍白,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心中暗暗地默念道:大哥,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将军府中,众人正手忙脚乱的将展逸飞按回到床上,他的伤口因为这一挣而重新裂开,鲜血立刻又染红了纱布,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找她!”他的声音沙哑,双目通红,如在笼中的困兽,那个样子,谁见了都会心寒。

正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有人叫道:“王姑娘回来了!”

一时间,满屋子都静了下来。

他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挣扎,身子重重的落回到床上。

朝云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忽然,身子一软,就在他身旁跪了下去,看到他身上那迅速洇开的红色,眼泪已经簌簌而下,

他的眼睛微闭,眉头紧蹙,胸膛急剧起伏着,方才之举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伤口又裂开了,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喉间涩楚难当,所有话语堵在那里,再不能言。

她伸出手去,就要查看他胸前的伤口。

忽然,他一下伸出手,紧紧将朝云的手抓在手里,朝云一声低呼,雪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但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他的手很凉,没有分毫暖意,她亦如雪人一般冰冷,只是难抑颤抖。

他低声道:“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好吗?”

他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朝云终于抬头,含泪看着他。

他的眼神中有痛惜,有责怪,有……千言万语,尽含其中,瞬时让朝云沉溺,无法自拔……

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时间似乎也已停驻,两个人傻傻的对视着,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世界……

这时,管家福伯匆匆来到狄青面前,报道:“启禀大将军,韩琦韩大人,亲自过府来访!”

“是么!”狄青颇感意外,韩大人前几日还生死不明,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这么快就已经大好了?

他含笑看了朝云一眼,道:“小丫头,他必定是来谢你的,还不快随我去!”

朝云低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狄青回头对展逸飞道,“阿飞,你给我好好的躺着静养,不准乱动,听见没有!”

展逸飞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义父,孩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