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糖水。”
“有用吗?”
医生抬起头看了菲尼克斯一眼,继续给猪崽子灌糖水。一碗空了,他站起身,将碗冲洗了,继续做其他事情。
“然后呢,就这样不管他了吗?”
“等着。”
过了一会,猪崽子果然睁开了眼睛。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菲尼克斯永远也难忘记。
“我是只猪,我不能不吃东西,我得一直吃东西,我是猪。。。。。。”
他充满悲伤、自责,以及绝望。懦弱的人总是会把他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不吃东西就会晕倒吗?”医生放下手中的笔记,“真是脆弱的身体。”他走过来翻翻他的眼皮,把把他的脉搏,“你介意我抽一点血化验吗?”
没等猪崽子回答,他就拿起一个圆筒——用银和玻璃做的粗糙的注射器——装上一根金属针头。
猪崽子惊恐地摇着头。这古怪玩意在他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不亚于杀人凶器。
“别害怕。”菲尼克斯抓着他的手,安慰他。
猪崽子再一次软绵绵地晕倒。
“脆弱的身体。”医生摇摇头,把针头插进他粉红色的皮肤下。
“医生,这个用之前不需要消毒的吗。。。。。。”菲尼克斯突然意识到卫生安全问题。
“额,我又忘记了,现在要把它拔出来消毒吗?”
“。。。。。。您是医生。。。。。。”
“意识固定成行为模式果然需要反复练习啊。”医生摇摇头,又对菲尼克斯露齿一笑(话说,他的牙齿可真白,在黑夜里都能闪闪发亮),“如果针筒上有病毒,现在也已经进入他的身体了,现在拔出来消毒也没有意义啦。”
“我知道。”
“哦,你知道?真难得。”医生抽了血,走到实验台边,取出一小片玻璃片,挤了一点血在上面。他随手将注射器放在桌台上,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捏着玻璃片,凑近燃油灯看。
“您看到了什么?”菲尼克斯好奇地凑过去。
“一个新世界。”医生神秘地说,放下放大镜和玻璃片,拿起注射器里,把血液注射进一个小试管。他拿着试管,好像捧着珍宝,站到一排排试剂面前思考,最后取出一种试剂添加了一些到血液里。他轻轻地摇晃着试管,过了一会之后,对着灯举起试管,可以看到血液分层,试管底下漂浮着一些絮状物。
“多么神奇。”医生由衷地感叹道,“我的大脑果然没有欺骗我。”
菲尼克斯觉得这个医生怪怪的,不过可能这就是天才的怪异,毕竟在蛮荒时代就拥有注射器、知道用抗凝剂做血液分层实验的医生应该是早生了好几百年吧。
“那个,他是低血糖吗?”菲尼克斯突然想起这个名词。
“低血糖?那是什么疾病?”
“血糖过低,导致昏迷的一种病。”
“啊哈,那是谷氨酸脱氢酶基因突变并发症。”
菲尼克斯皱眉:“基因突变?”
“是的。不过,基因是什么东西呢?我真想亲眼看看。”医生环视了试验室一眼,“我能得到的工具实在太少了。”
不知道基因却知道基因突变,这个医生的话逻辑不清。
“你很聪明,和他们不同。”医生盯着菲尼克斯,“你愿意成为我的助手吗?”
“您的助手?”
“帮我打杂,磨磨针头按住实验品之类,同时提醒我不要忘记一些必要的清洗程序。很清闲的工作呢,还可以逃避洗碗和清理下水道。”
菲尼克斯环顾了一下实验室,阴森的房间,散发着药剂的怪味。他摇摇头。
“为什么拒绝呢?这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菲尼克斯指指猪崽子:“您可以让他做您的助手。”
“我又不炖猪蹄汤!”
“他比我更需要您的工作。您也看到了,他不适合干体力活。只有留在您这里,他才可能活下来。”
“劣质的基因,自有自然去淘汰它。我们的怜悯,只会徒增它残留在世上的痛苦。”
“弱小的话就活该去死吗?这种话未免也太残酷无情了!”
“进化的法则就是这样,物竞天择,都在我脑子里写着呢。”
菲尼克斯扶起猪崽子,向外面走去。
“哎,你要去哪?”
“去干活。”
“好吧,好吧。”医生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你可以为这包牛奶糖留下来吗?真正的密尔克出产,香甜可口,对你那位胖子朋友的身体恢复可是非常有帮助的哟。”
“您愿意留下我们?”
医生点点头。
菲尼克斯高兴地把猪崽子扶回床上,从医生手里接过纸包,一打开,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他递给猪崽子。
“你也可以吃啊。”医生说。
菲尼克斯拿出一小块含在嘴里。
真是甜蜜的滋味,能让人想起幸福的回忆。
医生丢了一块糖在嘴里,夸张地咋吧着:“哎,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他向城主打了一个报告,很快得到了准许。菲尼克斯和猪崽子被留在医务室兼实验室。这里的工作的确不太费力气,但繁杂琐碎。猪崽子承担了大部分工作,比如清洗试管、消毒、打扫卫生等等。而菲尼克斯,医生需要跟他探讨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也就是“感冒是什么”等等白痴问题——他知道很多深奥的名词,却对很多常识一知半解。
“我的脑子知道,但是我的眼睛还没有看到。”他解释道。
菲尼克斯见到菲利贝托殿下是在几天之后,极夜快要结束的时候。
“好久不见,野人~”他是被人扶上来的,瘦了不少,肚子病态地鼓起来的,一看到菲尼克斯就挥手,露出夸张的菲利贝托式的灿烂笑容。
“殿下,您怎么了?”菲尼克斯急忙将他扶上诊断床。
“啊,菲利贝托真是太厉害了,他吞下了整整一罐子的潮虫,把他们都给吓坏了!哈哈!”扶他上来的光头兴奋地抢答。
“呃。。。。。。”王子殿下咧开嘴,一只黑不溜秋的虫子晃动着触须露出脑袋,他伸出手抓住头慢慢地把它揪出来。虫子还在挣扎,两指宽,一手长,背上硬甲,腹部长满密密麻麻的细脚。
“恶心。”光头打了个寒战,“菲利贝托,你真有勇气。”
王子得意地把虫子扔进猪崽子拿着的铁桶里。
“可是,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菲尼克斯问。
“打赌。”他笑眯眯地说。
“赌什么?”
“自由。”
“是的,我们再也不用。。。。。。”光头正在说,被医生一把推开。
“最近疯子特别多。”医生一边说一边端起王子的脸,恶狠狠地翻看嘴唇和牙龈,“真臭!还好没中毒。”
“现在怎么办?”
“洗胃。”
医生调了一杯浅蓝色的药水。
“这是什么?”王子问。
“硫酸铜溶液。”
“能喝吗?看起来好像毒药。。。。。。”光头说。
“就是毒药啊。”医生邪恶地微笑。
“我不要喝!”
“那就只好用自然催吐法了,把手这样伸进喉咙最里面,抠,轻一点,口腔皮肤是非常脆弱滴。”
王子抠啊抠啊。吐了一下午,脸都吐肿了。
“还有吗?”医生捏捏他的胃。
“有都消化了。”王子无力地对他翻白眼。
医生拿着棍子翻看潮虫:“哟,还真恶心。”他把硫酸铜溶液倒在蠕动的潮虫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僵硬,然后站起来,随手把杯子放在实验台上,“胖子,快把垃圾桶拿去倒了。”
“记得填埋!深坑填埋!”
他一回头,看到王子和光头:“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休息室!”
“马上就走。”王子站起来,“连口水都不给吗?”
“空气里有水分子。”医生不耐烦地挥挥手。
“哼。”王子走出房间。
“以后真的可以不用干活了吗?”菲尼克斯问。
“是的~”王子回过头笑,“我可不是为洗碗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