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县丞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老者却毫无诧色,摇头道:“李潇,你说人生难得品味几回香茶,一壶水未尽,事情却催到了眉头。”
听老者口气,这位果真是帝子之师、大名鼎鼎的陶渊亭。
“崔大人起来吧,有事到县衙再谈。今天老夫与李潇公子以茶论道,受益匪浅,感触良多。”陶渊亭十分淡然,笑着说道。
崔县丞连忙起身,站在一旁。
陶渊亭饮尽了杯中的香茗,笑着说道:“李潇,刚才你亲口请老夫品尝的,茶钱也就免了。”
李潇见陶渊亭平易近人,也就不再矜持,笑着说道:“早知道是您,我就狮子大开口,多要一些银子才是。”
崔县丞一阵冷汗:奸商,大大的奸商,连帝子之师都敢欺负,厉害!崔县丞在心底把李潇佩服的翻来覆去,脸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颜色。
“李潇,老夫此次前来义兴,为了徐溥、崔正通,也是为了你而来,你可一同回衙,听后国主旨意。”
国主的旨意,难道这位陶大人又领了一道圣旨,前来宣判来了?李潇大惑不解,却也不好意思询问,跟在崔县丞身后,朝县衙走去。聚贤茶庄门口早就为陶渊亭备好了轿子。
李潇拉了拉崔县丞的衣襟,小声问道:“崔大人,陶大人来义兴做什么,为什么说为我三人而来?莫非又揣了一道圣旨,关掉我茶庄的生意不成。”
崔县丞苦笑:“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这才急急赶来,其中缘由,到了县衙便知。”
轿子直接进了县衙,陶渊亭不去内堂,却到了大堂之上,坐在县令的椅子上面。
“崔县丞,徐溥可已经到达?”
崔县丞赶紧回禀:“徐溥已经在内堂恭候大人,下官这就把他唤出。”说着,直奔后堂,不一会,把徐溥领了进来。徐溥赶紧双膝跪倒,施礼问安。
陶渊亭微微道:“徐大人不必多礼,我知道你为了守卫义兴之事受了委屈。”
徐溥早已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不过,陶渊亭安抚了几句,倒也平稳下来,站起来退在一旁。
陶渊亭有笑呵呵的看着李潇,面色和蔼,诙谐的说道:“李潇,你可知老夫为了你,和朝廷中的几位大臣差点打了起来?这些天,我为你写了不下十几道奏折,国主推辞不过,这才命我前来。”
李潇更加疑惑,这位陶老先生葫芦里卖的是哪家的灵丹妙药,让人匪夷所思。
陶渊亭身边的一位壮汉递过一道黄绢,老头子慢慢展开,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的说道:“徐溥、李潇接旨!”
这道圣旨的品轴乃是黑牛角轴,为上好蚕丝制成,上面祥云瑞鹤,富丽堂皇。
原来,这个时候的圣旨是有讲究的,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圣旨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圣旨颜色越丰富,说明接受封赠的官员官衔越高。
徐溥刚刚站起来,陶渊亭喊了这句话,赶紧又噗通跪了下来。圣旨里面提到李潇,也难于幸免,当即跪在大堂之上。崔正通等人也相继跪倒,听后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孔子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陶大人满腹才学,念起圣旨来抑扬顿挫,十分悦耳。先贤的名言警句念完之后,才逐步进入正题:“义兴县令徐溥,力抗吴越进犯,实属大功一件,特封国子祭酒、上州刺史,御赐紫金鱼袋。李潇文武双全,力斩敌将,显大唐之威,又炒茶制壶,创古之先河,特免童生式,赐同进士出身,钦此!”
陶渊亭念完圣旨,所有人都愣在哪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徐溥封为国子祭酒、上州刺史,是从三品的官职,李潇免去了童生试,一下子从光杆学生晋升为进士身份,可谓一步登天!
陶渊亭哈哈大笑,高声道:“徐大人,还不接旨谢恩呐!”
徐溥赶紧磕头,做梦般的颤巍巍接过圣旨。陶渊亭又恢复和蔼的脸色,笑着说道:“前几日的圣旨取消,由我带回京都。徐大人、李潇,老夫恭喜二位了!”
两个人赶紧谢恩。陶渊亭把徐溥扶起来,又对崔正通说道:“自今日起,义兴县令由崔大人接任,那个何捕头你再召回来吧,恢复原职。”
崔大人赶紧谢恩。
前后几天,却是冰火两重天,反差如此之大。崔县令赶紧命人备下酒宴,为陶渊亭接风洗尘,同时祝贺徐溥大人、李潇平反。陶渊亭笑道:“酒水明日再吃,今日老夫却还要去见一人。李潇,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情,就陪我去吧。”
徐溥疑惑道:“陶大人要见何人,非得今日之期?”
陶渊亭苦笑道:“还能是谁,还不是我那脾气古怪的师弟陈世钊。二十年不见了,他不想我,我还想他呢!”
一听说陈世钊的大名,徐溥、崔正通也不好挽留,只好让李潇陪同前去。
陶大人乃是帝子之师,难得体察民间,这一次又算是轻车简从,自然放低了排场,只坐着一顶四人抬的小轿。
一路之上,李潇心中暗想,这位陶大人乃是帝子之师,位高权重,怎么这次来到义兴,还要亲自探望这位陈老夫子?
清泉先生住在太湖岸边,这个地方山清水秀,曲水流觞,挡不住的清新气息。远处,是烟波浩淼的太湖,近处,则山峦叠嶂、郁郁葱葱。一座院落矗立在山脚之下,淹没在翠竹林中,青砖绿瓦,古门白墙,透露出一种古典和沧桑的气息。
大门之上,有一块镀金大匾,上书借山吟馆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十分厚重、古朴,可谓字正方圆,浑然一体,磅礴大气,傲气凌云!落款为庞云涛,三个字同样浑厚非常。
还没到门口,陶渊亭早就叫人停下轿子,整理衣衫,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老头子须发皆白,儒气十足,到了借山吟馆门前,却像一位刚刚上学的小学童,有点手足无措。
李潇看的翻了个白眼,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师兄前来拜会师弟,怎么看都像儿子拜见老爹似的,程序浑然颠倒了。
陶渊亭一见站立在旁边的李潇,脸色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借山吟馆乃是先师庞云涛先生生前居住之所,来到此处,数年前的光景又涌入脑海,记忆犹新。”
他站在门口,轻扣门环,轻轻唤道:“清泉师弟,愚兄看你来了!”
静静地等了一会,大门才缓缓地打开,陈世钊站在门口拱手道:“世钊乃一介布衣,陶先生是朝中重臣,光临寒舍未免有点唐突,恕在下不能见礼了!”语气冰冷,全然没有半点热情。
李潇看的有点傻眼。这两位老头子怎么唱起了双簧?二十年不见,不说是老泪纵横,拥抱一下总是可以的吧,清泉先生火药味极浓,似乎不欢迎这位帝子之师。
陶渊亭尴尬的笑了笑,依旧轻轻地说道:“师弟,你我二十年不见,你还是那幅冷冰冰的脾气。为兄既然来了,你总不能让我站在门口说话吧。”
陈世钊头也不回,闪身进屋。得到了默许,陶渊亭也就不再矜持,迈步走了进去。借山吟馆之内鸟语花香,甚是幽静,碎石小路,见证了这座庭院的年代久远。
陶渊亭左右仔细打量,感慨万千。“二十年未曾到这借山吟馆来了,想不到,此时的情景竟与当年毫无二处!”
清泉先生冷冷道:“我谨尊先师教诲,不敢有所逾越。当年,先师在这借山吟馆之内,教你我习文识字、读书学礼,曾说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老死此处、与山同眠。先师故去后,我便以这座庭院为家,不曾到过他处。倒是师兄好兴致,带了小师妹远走他乡,成就了如今的一番事业,真是可喜可贺!”
陶渊亭脸色微红,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苦笑着说道:“师弟,人各有志,为兄当年也有一番抱负的。”
两个人进了内堂坐了下来,一旁还有座位,李潇便独自寻着坐了。两位老头二十年不见,见面就烟火味道浓厚,自己也插不上嘴,懒得关这档子闲事。
“哼哼,你虽然施展了抱负,可小师妹又何曾想过随你浪迹天涯,你们竟然瞒着先师私自出走,这又作何解释?”
陶渊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与师妹情投意合、两小无猜,她当然会随我而去。师弟,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如此固执,世间难解的就是这个情字。”
哦,听了半天,两位老头子既是师兄弟,又是情敌。陈世钊喜欢小师妹,小师妹喜欢陶渊亭,陶渊亭也喜欢小师妹,玩了半天的三角恋关系,最后,还是陶渊亭老先生有魄力,直接领着小师妹私奔了。李潇心底暗道,啧啧,这个老头子不简单啊,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手,和我有得一拼。
“二十年前的旧事不提也罢,老鸦山一战,我也曾给你写下书信,介绍了当时的情形,建议朝廷下发捷报,表扬义兴官民,而为何又下圣旨,把徐溥的官职罢了,还要禁止李潇的科考?”清泉先生冷冷的问道。
陶渊亭呵呵一笑:“师弟,看来你又误会为兄了,朝内之事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我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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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昨天、今天开两天会,还去检查,更新较晚,大家见谅!我代表潇哥向您鞠躬了!有票来两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