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随着戒剪落下的声音,我的心里又是不可避免地一紧,一行清泪瞬间从眼角滑落。慧无住持见了,轻叹一声,徒的放下手中的戒剪,捧起我那一缕断发,恭敬地放到香案上,揖了一礼,又重新坐到她的蒲团上。
等了许久都未见第二剪落下的我,不由睁了眼睛,看到已回坐到蒲团上的慧无住持,不解地道:“住持大师,为何停手?”
慧无住持轻颂了声佛语,道:“断发在此,已表施主一片向佛之心,施主心有所系,尘世未了,又怎能落发出家呢?”
慧真大师在一旁听其言观其行,欣慰地笑笑,恭身向慧无住持揖了一礼,“我佛慈悲!”。我则完全不明所以地看着慧无住持,诚心地道:“弟子对尘世已毫无倦恋,而且弟子是绝对诚心出家,请住持大师继续为弟子落发。”
慧无住持轻喟一声,颂了声佛语,道:“无便是有,有便是无;世间凡尘俗事,又岂是能说无倦恋,便无倦恋的么?施主说自己注定一身罪孽,洗刷不掉,挣脱不开,也无力阻止。听得施主如此说,那便是还未发生之事。凡人是不能逆天,逆天行事必遭天遣。但人总是要为之努力过,方能再说放弃,施主此番作为,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在逃避现实哪!”
“逃避现实!”我浑身一震,如遭五雷轰顶,一下子颓然软坐在地。
是在逃避吧!因为失身他人,全部的信念,最后的坚守全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所以,我是在逃避,是因为再也无脸面对清岚,再也没有资格承受他的那一份挚热深情,所以,是在逃避吗?
慧无住持与慧真大师看着我颓丧的表情,皆是轻叹一声,低声颂道:“我佛慈悲!”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尼,手里拿了张纸条,对慧无住持揖了一礼,道:“住持,外面的冷施主写了张纸条说要交与女施主,请女施主务必一看。”
冷冽,一直坚守在庵门外,这三天来我一直避而不见,因为我不知道还能以什么心情面对他,我已经不是他心目中那个冰圣玉洁的妹妹了,我不想见任何人,谁都不想见。
这,也是在逃避的一种吧!
伸出颤巍巍的手接过小尼手中的纸条,却又不敢展开,拿着纸条的手指亦是抖个不停。
慧无住持念了声佛语,又突地朗声道:“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一切都是早已注定。既是天定,施主切勿太过执着,顺其自然吧!”
我轻声啜泣出声,既是天定,那就顺其自然,勇敢去面对吧。满怀壮烈地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苍劲大字,“御驾亲征!”
是清岚,他要御驾亲征,他要亲自拿下北齐的都城,他说要亲自来接我回去。可是,难道就一定要这种方式吗?我心中悲泣着。
兵临城下,血染江山。
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慕容极天那时也曾说过,来日相见,必是兵绒相见之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而这一切,真的就发生了。我惨白了脸,手中的纸条飘然落地。
慧无住持与慧真大师见此,亦是心痛地闭了闭眼,皆是低头轻颂,“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大师,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事情皆因我而起,我是千古罪人,我是罪魁祸首,我不想,我不想的。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哪?”叭在地上,失声痛哭着,心里的悲泣如滚滚浪潮,汹涌而来。一时间,清静的禅室内,只听到我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既是不可避免,那就尽自己全力,能挽救得一人是一人,能救得万民,那便就万民。我佛慈悲,只要施主诚心努力,定会不负重望,使更多的百姓免于涂炭。”
“我可以吗?我可以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不知道清岚知道我清白尽毁这是地,会不会一气之下,就使山河哀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慧无住持起身,走了过来,亲手将我扶起,把手中的念珠递到我手上,道:“只要禀着一颗慈悲之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你尘世不尽,宿怨未了,就此去吧!”
我捏紧了手里的念珠,抹干了眼泪,又向大师跪谢着道:“谢谢大师的救命之恩,谢谢住持的点化之恩,我于凉意就是拼尽此生,也要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如果阻止不了,我也不会再逃避,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因我而受到苦难的人们。”
“恩!”慧无住持与慧真大师皆是欣慰一笑,扶我起来,道:“施主有此觉悟,甚好,甚好!”
我欲辞别大师,突然想到什么,对着慧无住持淡淡一笑,道:“其实大师本就无让我落发之意吧?”
慧无住持无不神秘一笑,双手揖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虽然一生多舛,命运坎坷,但风雨过后,总是能迎得阳光的。施主出尘之质,灵韵之姿,周身贵气萦绕,此时就算是出得了家,但身上的紫气倦谕甚重,将来还是不免堕入红尘,如此一来,作罢,作罢!现在的挫折,切莫灰心了。要知道,今生的挫折,皆因前世的孽障,清了,也就明了。”
怀着大师的殷殷劝语,我终于走出了菩提庵的大门,双脚才踏出菩提庵的门槛,就被苦守在一旁的冷冽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那深切的痛,无尽的悔,浓烈的让我再次泪流满面,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强自笑道:“不要这样,这样只会让我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我好不容易站了出来,不要再让我缩回去。大哥,什么都不要说,你只要在旁鼓励我就好。”
“意儿,意儿——”冷冽沉沉的低喃声,满腔的痛恨、内疚,在我的乞求下生生咽在肚里,揉在深切的拥抱里,环在我身上的一双铁臂下不由地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