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内正忙得热火朝天,胖头依旧站在他那木桩上熬着他的稀弱,小广在灶下忙着蒸馒头,老张在旁收拾着炊具。胖头站得高,眼尖地看到我的身影,嘴巴张了老大,“啊~~~小、小于,不、不该这么叫你——”胖头结结巴巴着,想是听别人说了什么,一时愣愣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叫我了。
小广添了一把火,钻了出来,看到我笑道:“小主子耶,您怎么还回咱这伙头房来啊!这里可受不起您的大驾啊!”
我怔了怔,支吾着道:“别、别这么叫我,我、我还是小于,那、那个传言,当不得真的!”
“传言?”小广瞪着他的眼睛道:“还传言哪?几千双眼睛看到难道是假的啊!”眼睛上下打量一下我,暧昧地笑道:“当初我看您就觉着内秀得很,想不到真是大有来头啊!”
我憋红了脸,不再理会小广的一脸狡促,转头对着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大老张道:“老张,我——”
大老张看了我一会,也不说话,直接扔给了个篓子给我,“既然回来了,那就还只是我老张的伙火兵,”又对着旁边各心怀鬼胎的两人道:“别再瞎鼓捣了,快把馒头装好,稀粥盛好,该干嘛干嘛去!”
“恩,”我抱着篓子重重一点头,也顾不着烫,把灶上蒸好的馒头一个个抓进篓子里。小广在往木桶里盛着稀粥,趁着大老张不注意,悄悄凑了过来,小声地跟我咬着耳朵,“小于,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你?”
我瞥他一眼,脸不红,气不喘得道:“不是!”反正他又没亲眼看到,我依旧神态自若的装着我的馒头。
“不会啊!小猴子他们都说是你啊!他们亲眼看到的,脸涂得黑黑地,你昨天不是刮了很多锅灰走了吗?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小广坚持地怀疑着,连在一旁的胖头都尖着耳朵在听着。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地道:“谁说我刮了锅灰走就是我了,我、我昨天被虫子咬了,拿锅灰涂被虫子咬到的疤痕而已。那个、那个是另有其人啊!另有其人!”
“锅灰可以治虫子咬么?”胖头在一旁傻愣愣地道,一脸不置信。
“对啊,我也没听说过!”小广很是怀疑,“你在找借口对不对?”
“当然不是,”我大声地道,“锅灰又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咽中结块,水食难下。昏厥不醒,但脉搏未停。热痢脓血、脏毒下血、鼻疮脓臭,还有泻痢都可以用它来调治。”
小广见我噼拉啪啦说了一大堆,愕然,舀着稀粥的手也停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啊?”
“军医告诉我的啊!”我吹了吹被烫到的手,又继续不停地装着馒头。
“你,哎哟——”小广还想说什么,脑袋突然被大老张用勺子打了一勺,缩着脖子呼痛着。大老张瞪了小广一眼,喝斥道:“人家小于是读书人,知道的当然比你这伙头兵多。快点,还不快把粥装好,你想让大伙饿着肚子打仗吗?趁还有此时间,赶快把煮好的东西送去。”
小广委屈地摸着脑袋,小声地嘀咕着,“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啊,干嘛这么用力打我!胖头也问了,你怎么也不打他,只打我啊!”
老张吹胡子瞪着眼,做势还要打,小广缩着头忙不迭得拿起勺子拼命的勺着稀粥,嘴里讨饶着,“哎,别打别打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活该!”胖头在一旁舒心地嗤笑着,终于舒了一口恶气了。
我终于把满满一大篓馒头装好了,又细心地拿过一块布遮好,想了想,又去找了一张毛毡子把篓筐裹了个严实,这才拉过背带背在身上,对大老张道:“老张,我去送馒头了。”
正要出去,就见大老张在后面喝道:“不,你去送稀粥给伤兵号,馒头让胖头和小广去。”
“为什么?你们都累了整整一天了,馒头就让我去送吧!我会小心的!”我知道大老张是想照顾我,怕我出什么事,但是我不想,一来军帐内的伤兵号都知道被皇上扛起的那人是我,二来,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心里的对自身的厌恶感就会如潮水一样把我吞没,我不想。
不等老张开口,我背起一大筐馒头就走了出去,不理会大老张在后面的叫喊声。
大漠的夜晚是很冷的,虽然白天的太阳让人感觉暖阳阳的。但是到了晚上,气温就徒然下降。隆冬的晚上就更冷的,萧萧地北风呼呼地刮着,我把鼻子和脸全遮在一块破布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我紧了紧肩上的篓筐,一定要快点才行,不然刚蒸好的热乎馒头,一下子就会僵冷如石头了。
但是越往前走我的心越沉重,那路上还来不及收殓的尸体,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曾经那么多年轻的、朝气蓬勃的脸,此时就这样了无生息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北风呼呼地吹过他们冰冷的身体,像是在哀号,唱一首首别离的挽歌。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光。”
再一次阻止了北齐的进攻,外面的战事刚刚消停会,兵士们也趁这个机会,加紧回补一下体力。而我此时来的正是时候,赶紧给每年个军士发着还余有温热的馒头。将士们安静地吃着,和着北风刮着的黄土,一口口地咽了下去。
我扯下脸上的破布,揉了揉一直发酸的鼻子,又赶紧把剩着的给还在密切注意着北齐动向的军士们发去,一一递到他们手上,看着他们接过我手中的馒头,我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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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