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大楚的深山之内,一处简单房舍,炊烟一缕。
这是最能彰显秋色的地方,漫山漫野都是树,有红色的黄栌、枫香、重阳木、鸡爪槭、乌桕,黄色的银杏、栾树、青桐、无患子,也有紫红色的漆树,还有四季常青树木。远远望去,一波波绚丽的色彩,阳光下叶子闪耀出小水钻一样的光亮,直晃人眼,而逢一吹,那哗啦啦的一片片声响,听去是那样欢悦。
申时半,阳光暖照,然后大山的阴影将房舍遮掩了大半,秋的凉意更甚。
把身上的袍子裹了裹,细长的手指摩挲着怀中的青笛,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的思乡之情。门吱呀响动,是她端了刚煮的眼窝粥出来。
自从三年前接到那封奇怪的信,他们便按照地址寻了来,然而房舍药庐仍在,却不见制药之人。正无措时,又一封红叶楼的来信,帮他们解了惑。原来,这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而地方的保留得力于红叶楼的保护,信中说,所有配药的材料都在药庐,不妨拿着药方自己去配。
说到那药方……他抬起手,展开一张发黄的纸,药的种类写的很明白,却没有配药比例。三年,就虚耗在这里,因为他们都明白,是红叶楼故意留人,而她又绝望的存在侥幸。
如今,又是一年秋末。
他将手中的纸撕碎,随风丢弃。
“表哥!你干什么?”若离刚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无奈的看着片片纸屑翻飞。
“离儿,我们回家吧。”梅沐枫轻柔的声音带着满腔疲惫,他的身体再也耗不起,若现在不启程,他怕有一天睡下就醒不了。
她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真的放弃了。
“表哥……”她在他面前蹲下来,凝视着他日益消瘦的脸,也懂得他的心情。再不甘也得看清事实,事到如今,就回家吧,只要他高兴。
回大楚的路途本就遥远,再加上梅沐枫身体虚弱,受不得颠簸,走走停停,当回到大楚京城,已经入冬。这一路上,暗地里都有红叶楼的人跟着,他们只当对方不存在。
梅花山庄和以往一样,管家把庄里打点的很整齐,看到他们回来,忙把房间又仔细打扫了。阔别三年,再此回来,心情还是这样复杂。
天气一冷,梅花就精神了,光秃秃的枝芽上冒满了花苞,只等时机怒绽枝头。似乎回来后,梅沐枫的心情略为好些,气色也比路上强许多,只是咳嗽的次数依旧在增加。
他们一回到梅花山庄,宫里立刻得到了消息,或者说,整个大楚都知道他们回来了。天下爱八卦的人多,喜欢听皇上八卦的人更多,更兼着这样特殊的背景,自然就成了人人茶余饭后争相讨论的话题。
夜色凄冷,月光隐在云层之后,依稀透出光亮。
楚惜墨独自立在园中等待,终于听到那不算陌生的风声在旁边落下,忙问道,“她回来了?”
“是。”对方很诚实的回答,看着他那副激动的神情,冷冷的提醒,“你别忘了,就算她回来也不是为见你,梅沐枫虽然活不长了,可还有林燕南,而且……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梅沐枫死了,她会嫁给林燕南,永远和林家的人生活在一起。”
“什么?不可能!”楚惜墨不相信。
“有什么不可能?我不但知道这件事,连原因都明白的一清二楚。”对方故意刺激他,继续冷笑着说,“你说她会什么和梅沐枫走?那是因为,梅沐枫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两人自小无猜,梅沐枫的临终遗言,她一定会听。其实梅沐枫的做法也对呀,她跟着你要吃很多苦,可跟林燕南就不同了,有家,有亲人,别人待她又好,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这是你不能比的。你只能带给她危险!”
对于这些,楚惜墨无法反驳,可他不甘心。
这夜,他彻底无眠,艰难的熬到天明,简装出宫,悄然去了梅花山庄。
晚上刮了一夜北风,清晨天气阴沉,风吹刺骨。看着梅花山庄的大门,他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默默站立了一会儿。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后山的梅花岭,正打算由那里窥探一二,却瞧见两个人影相扶着走出来,顺着小路,到了半山腰的梅花亭。
虽然三年未见,可他一眼就看到她,比以前瘦了。
坐在亭子里,若离把随身带的小暖炉放到他怀里,把大毛里子的大披给他裹上。其实,她并不赞同他出来,今天风大天寒,恐怕要下雪。可他却执意要来,笑着回说:就是为看雪、看梅花才出来。
看着她紧张又担忧,梅沐枫笑起来,“看你,我很好,别担心。”
若离虽不放心,却也奇怪,他今天的气色比以往都好,就像没生病的人。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温度也正常。
笑着拍拍她的手,问道,“他什么时候来?”
“大概就这两天。”前段时间林燕北来信,定要林燕南回去一趟,算起来走了快一个月,迟迟不归实在少见。也不知在那里遇上了什么,只知道,林燕北古怪的着急。按理说是喜事才对,董娇在几个月前又生产了,还是儿子。
“离儿,若你能放下宫里的一切,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快乐。”梅沐枫眷恋不舍的握着她的手,看着满山盛开的梅花,眼睛里浮着苍远的笑,“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有家,所以我是你最舍不得放开的人。但是离儿,你要明白,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除了我,你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很关心你,或许是表哥妄自做主,我认为林家最适合你。我不想你再进宫,皇宫自古来都不是好地方。”
若离没说话,默然点头,一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