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养心殿,若离还未走到后殿就觉得气氛不对,悄眼一瞟,将门口的小禄子招到面前。
“皇上呢?”
“在寝宫内。”小禄子说着又补充道,“姑姑可要当心,皇上生气呢,很生气,把跟你的几个宫女都罚了。”
“哦,知道了。”她也明白,这一日不告而别两次长时间离开,他不适应,难免要生气。走进门里,一眼就看到地上挨个跪着四名小宫女,而楚惜墨就坐在暖榻上,整桌的晚膳一点没动。她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不许动!跟着主子不好好伺候,连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难道不该罚吗?”楚惜墨冷喝,那些宫女从未见他这么生气,果真吓的不敢起身。
若离诧异的看着他,满身的怒气是她从未见到的,挑了挑眉,笑着问,“我不过是回来晚了,这么生气做什么?”
“是,一次两次是晚归,再有第三次估计就不会回来了。”楚惜墨冷冷的凝眉,使气不看她。
若离叹口气,心想着:千里搭筵席,哪有不散的道理。他只顾着眼前的个人霸道,却不知他自己的做法已经在悄悄拆着筵席角,早晚都有必散的那一天。虽然自小一起长大,自认为对他的脾气揣摩的十分清楚,可往往在关键时候,她并不明白他的想法。
看了看桌上的晚膳,都已凉透,于是她吩咐小禄子撤换。走到楚惜墨身边,伸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说,“还没吃饭吧,我也饿了,一起吃好不好?”
楚惜墨的抿了抿唇,终是没拒绝。
她悄悄从身侧摆手,小桃见了,即和其他几个宫女无声退了出去。小禄子很快就将晚膳重新传上来,捧着红色漆盒的太监们排着队进来,迅速的将各类菜肴、饭点、汤羹摆上,传膳太监将每道菜盘里的试毒牌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毒,随后再亲自品尝,这才请皇上用膳。
对这例行的制度,若离并不看重。刘家需要傀儡皇帝,不会傻的去害他,他们若不害,其他人又如何会想歹心。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若离将太监们前都遣了出去,拉着仍旧满脸阴云的楚惜墨坐到膳桌前,捧着碟盘选了两样他爱吃的菜,“惜墨,吃饭了,别再绷着脸,会影响食欲的。”
楚惜墨抬眼盯着她,少顷追问,“你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怎么了?”若离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又提起,而且追问的咄咄逼人。
“你别骗我,你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楚惜墨压着冲动,声音沉闷的又问。
若离在他身边坐下,笑了笑,却问,“你和司徒小姐在御花园的见面怎么样?”
楚惜墨眼神一闪,不自在的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见见。”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以后都要好好对她。”若离想过,他或许是真喜欢,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司徒家的人,不管哪一样,司徒晴语都很无辜。
“你别岔开话题。”楚惜墨很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
“哦。我啊,我见了孙青淮。”她笑着说,“刘耀祺要办宴席,请了他,也请了我,到时候我还要和你请一天的假。到了刘府,我会顺带帮你看看未来的皇后,有没有什么话要转带?”
“孙青淮?”楚惜墨盯着她轻松的表情,试图查找出她这样做的原因,“你为什么答应?明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离依旧说的随意,将菜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张口吃下,这才继续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另外,我会让你尽快摆脱现状,到时候你就能……”停顿,她贴到他耳边,低语,“你就能开心的说‘众卿平身’了。”
“可是,小离……”他一张口就被喂进汤羹。
若离自己也吃着,觑着眼看他,低笑,“我用美人计,你怎么就想到用美男计?我真是小看你了,那兵书的确看的有用啊。”她是顺势而走,他却是主动出击,也许,这是君王本身就该具有的特性吧。
楚惜墨赧颜低眉,咳了两下,将话岔开,“今天的汤很好喝,你多喝点。”
“害羞了?”若离笑起来,看着满桌的菜肴,想起梅沐枫,不知道他那里的伙食是不是吃的惯,他的病……到现在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病,发病的时候倒很像哮喘。
“小离,你看朝阳公主的事怎么办?”楚惜墨突然问。
“她?”
“她说起来是我皇姐,虽然平日不怎么往来,但是,她已经二十三了。只要刘家掌权一天,她就不可能嫁到司徒家,而且,看太后那边的意思,也不会让她再等了。”
“太后说了什么?”若离想起在绛雪轩听到的声音,现在想起来,岂止愤怒,更有绝望和悲伤。
“下午的时候太后找我去了慈宁宫,刘牧和几位元老大臣也在,说的就是朝阳公主的婚事。”楚惜墨平静的进食,内心也不知什么情绪,“司徒霁云不是刚刚得胜回朝吗?由刘牧与太后提议,将朝阳公主作为大楚与西齐永结友好盟国的诚意,和亲!”
“什么?!”若离一愣,完全不能理解,又很愤怒,“分明是西齐战败,却由大楚用先帝唯一的公主和亲,这算什么外交政策?!”
“嘘!”楚惜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外看了看,拉她走进内阁,“话是这么说,可朝阳公主就是他们不能动的隐患,先帝唯一的血脉。这次西齐战败,自然不能由大楚朝示弱,西齐那边会送来公主和亲,外加每年朝贡,刘牧的做法就是想趁此机会将朝阳推出去,断了她和司徒家的联系。”停顿了片刻,他又说,“这件事虽然尚未公开,但朝阳已经知道,在慈宁宫的几位老臣里,也有忠心拥护楚家皇室的,极力反对,但都被刘牧和太后双双压下,说是择日再议。”
若离没出声,可以想象此时朝阳的心境。
下午在绛雪轩,朝阳定是主动提及让司徒霁云娶她,却被拒绝。她是那么高傲,能放下尊严和矜持做到这一步,却依旧被无情推开,就是旁观者也不忍心。司徒霁云,究竟是心太冷,还是太执着。想到他对自己的情意,若离更是满心复杂。
“你怎么想?”过了一会儿,若离问。
“我?”楚惜墨沉吟片刻,说,“不管作为亲人,还是皇帝,我都不希望她远嫁西齐,但是……现状却不由我作主,她和亲的可能性足有八成。你知道,压在刘家之下,我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正面反对。”
若离都明白,徒有同情是没有用的,要想到化解之法才行。
突然她了,说,“也算庆幸,刘牧没让朝阳嫁到他刘家。”
“刘牧倒是想,只是家里面的儿媳妇也不是一般人,休了她,那对他在朝中的势力来说很不利。相反,朝阳虽是公主,于他却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听着他冰冷的声音,眼睛里也是陌生的狂戾之色,若离一时惊愣。突然有些担心,怕他因为复仇、权势而变了性情。
注意到她的反应,楚惜墨忙收敛情绪,捧着她的脸笑道,“小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若离再仔细审视,皱了皱眉,“你刚才的样子真吓人。你的脾气有点变了,生气的时候简直像另外一个人,以后可别这样。”
“吓到你了?”楚惜墨搂住她,亲昵的说,“那你就不要无端的闹失踪,都不知道我多担心,差点又派禁军去搜宫了。”
“你呀!我哪那么容易就失踪了,就算要失踪,也得看着你做了真真正正的皇帝之后。”若离玩笑。
“那也不行!”楚惜墨一听就紧张,仿佛她就是和他道别一样,“小离,你可答应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等到我亲政之后,封你做皇后,好不好?”
若离脸色一变,看着他满脸期望,觉得心涩。皇后?
“惜墨,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只要你不走,什么我都答应你。”
“若是……如果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封我做皇后,也不要让我做妃子。”若离很认真的说,因为她也不能完全预料以后的事,可她知道,不管以后如何发展,她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后宫妃嫔之一。
“为什么?”楚惜墨心一沉,盯着她很久不说话。
若离没有回答,她也解释不清,就像她和楚惜墨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