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软软滑滑的,湿濡濡的在他脸上蠕动?北宫离烙猛的惊醒,意外的对上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这双眼睛虽小,却带着点水雾般的迷茫,很纯朴,也很纯净。可是,待他看清这双眼睛的主人时,吓得差点再度昏厥过去。
这家伙长着肥肥的脑袋,耷拉着两扇耳朵,长长的鼻子下,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那股怪怪的臭味熏得他作呕,更可怕的是,那鼻子下面咧开的嘴里长着一排黄板牙,长长的舌尖上还涎着口水,哼哼唧唧的望着他。
是猪!认出了这家伙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连滚带爬的朝后退着,但很快,便被一堵脏兮兮的土墙挡住了退路。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在这里?身上臭臭的怪味让他顾不得这许多,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连忙用衣袖擦去脸上那湿湿的粘液。该死的,他平日里最恨这些脏东西了,如今不光是弄了一声怪臭,连他一向不染纤尘的雪白长衫,也被弄得又黑又皱,想到刚才他还用这衣衫擦过脸,心底的怒火便不由得升腾到了极点。
那只猪似乎舔上了瘾,尤不知死活的跟了上来,嘴巴一拱一拱的朝他身上凑。
真是人背连猪都欺,他想也没想,便一掌照那头猪的脑门拍了下去,猪惨叫一声,趴倒在地,鼻子和嘴里都溢出了鲜血,却仍在地上抽搐着,发出一声声的哀嚎。
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他那一掌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以他的武功,居然连只猪都摆不平?恼羞成怒下,他再度提掌,想要给它补上一掌。
“喂,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对一头猪下此毒手。”一个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打断了他。
这里还有别的人?他刚才光顾着对付这头猪,竟没有注意,只见在拐角处,几头肥猪身后,还坐着一个白衣人,只是,此刻白衣也成黑衣了,而这个人,正是他最讨厌,最憎恨的医鹤。
看到他此刻跟自己一样的狼狈,他心里所有的怒火突然全蒸发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你现在的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去。”医鹤嫌恶的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头疼的皱起了眉。
离烙不理睬他,笑得更大声了,他笑不光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情敌变成现在这个人神共弃的样子,而是他已经记起了昏迷前的事。他被那个可恶的老男人下了毒,当然,这事一点也不好笑,可是,在他晕倒前,他终于知道了一个重要的秘密,她不是江雨蝶,不是他的仇人。
长久以来,他都因为她这个身份,而对她时爱时恨,每次,他明明是想要救她,到最后,却总变成了对她的恐吓与伤害,以至于她到现在仍对他没好感,虽然,他克制不住对她的思念而跑来找她,可是,那份仇恨却总是时不时的折磨着他内心深处潜藏着的对家人的愧疚感,而如今,总算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再也不必犹豫,不必挣扎,不必心痛了。
“喂,你没事吧?”医鹤胡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着,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得了猪瘟。
他回过神来,眸中的温度瞬间冷却,“管好你自己吧。”既然让他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末,即便是拼了性命,他也不会放手了,而眼前这个男人,将是他最大的强敌。
“在秦水河,是你救了我?”医鹤眼里虽然有着冷漠的疏离,却不似他这般将敌意全写在脸上。
“那不是出于我本意,所以,这份人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倨傲的昂起头,其实,他当时更想给他灌包砒霜下去,让他一了百了,可一想到那个女人落泪的样子,却违心的将那颗用紫血参提练出来的大还丹喂进了他嘴里,以至于每次看到这个男人,他就恨不得想杀了自己。
“有些事,弄清楚些比较好,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因此而让你把她带走的。”对他的意图,医鹤早已了然,脸上仍是淡然平静,那双比子夜还黑的眼眸却越发深邃,如两汪看不见底的潭水,但这潭水,却泛着刺人心骨的寒光,隐约中,杀气昭然。
离烙冷酷的唇角掀起一抹笑意,他早就想好好的和他决一死战了,从宫里到宫外,他们交手也不是一两次,却都未能分出胜负,如今,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虽然,用武力来争夺一个女人有些失身份,但是,对两个至死都不肯放手的男人来说,这的确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而他竖信,最终胜利的,会是他自己。
气氛从一开始的轻松瞬间凝固,两个男人在一群肥猪中缓缓站起身来,仿佛感知到周围杀气的流动,猪群开始有些躁动起来,那股子猪臊味也越来越浓烈,然而,环境虽然恶劣,对于两个准备一决生死的高手来说,一切,都是虚无。
绷紧的弦一触即发,两个暂时失去武功的男人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正准备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展开一场最原始的肉搏战,然而,最关键的时刻,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突然出现在围墙之外,她一眼瞥见了猪圈中的两人,那张朴实无华的脸顿时绷了起来,扯开了嗓门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在俺家猪圈里做什么?”
真是煞风景,北宫离烙不耐烦的朝那妇人扫去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没你什么事,滚开!”
“啊!”妇人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了。
他果然是很有杀气的,离烙在心里冷笑着,继续与对面的人对峙。但是,下一秒,那妇人的大嗓门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他爹!他叔!他舅!有人要偷俺家的猪!”
紧接着,只听几声吆喝,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猪圈的方向涌来,很快,十来个男人便将猪圈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十五六岁,人手一把锄头或是菜刀,一脸的虎视眈眈,那个通风报信的肥胖妇人躲在一堆男人身后,充满敌意的望着猪圈内的两个男人,突然,她眼中的怒火转为震惊,伸手指着圈内喊道:“哎呀!小白死了,他爹,他们把小白打死了!”
北宫离烙随之瞥了一眼身后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猪,表情充满了鄙夷和厌恶,那头该死的猪居然敢在他脸上舔来舔去,弄了他一脸口水不说,被人知道他曾经被猪亲过,他还怎么出来混?就是把它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他心头的耻辱,而这些养猪的人也连带变得可恨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们可都是百姓。”医鹤不动声色的提醒着,目光却犀利的瞥向他伸向腰际的手。
北宫离烙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收回了想要拔刀的手,若不是看他们都是农民,他绝不会善罢干休。
然而,那些农民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大汉看到猪圈里死了猪,早已红了眼,“居然敢跑到俺家来偷猪,不想活了!给我打!”竟率先挥舞着铁锄冲进了猪圈,其它人见状,也纷拥而至。
这伙人来势汹汹,杀气腾腾,把两人也骇住了,“快走。”医鹤刚一开口,人群已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哼,这次就不与这般蛮民计较了,离烙一提气,纵向空中。但是,随即,他又莫名其妙的坠了下来。
“还想跑?”几个汉子怒从中烧,不等他回过神来,就是一顿乱棍打下去。
该死的,居然连轻功都废了,离烙只觉背上一阵生疼,数不清的拳脚棍棒如雨般落在了身上,这些农民平素干着粗活,有的就是一身蛮力,打起人来还真是不含糊,若不是他自幼习武,身子板硬朗,只怕早就被打趴下了。
“有完没完?”他一声怒吼,挥手间,几个汉子被他推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绿眸中的怒火燃烧着,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将其它人骇得不敢上前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关键时刻,医鹤从人群中又钻了进来,拽了他就跑。
他刚才是怎么跑掉的?离烙没时间再追究这个问题,因为那些农民已经回过神,又追了上来。
一时间,宁静的村庄被闹得鸡飞狗跳,两人狼狈的被一群汉子追着,满村的乱跑。
“你干嘛又倒回来?”他一边跑,一边问,心里非常的不爽,他从不受人恩惠,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别误会,我是为了救那些农民。”医鹤一本正经的答着。天晓得他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线,明知道那些农民要不了他的性命,但看到他被一堆人暴打,他还是有些看不过去。
“那好,咱们找个地方,继续打。”眼看着后面的追兵被甩得远远的,他的干劲又上来了。
“前面有个地方很空旷。”医鹤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
两人毕竟是练武之人,虽然现在武功尽失,但是脚程也比一般人快得多,不消片刻,便将那些农民抛在了遥远的拐角处,而近在眼前的,果然是一块空旷的草地,医鹤已抢先一步在那里等候了。
“开始吧。”他走近他,虽然气息有些乱,但这并不会妨碍他的待会的表现。
前面的人赫然转身,突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自疑惑间,头竟有些眩晕了,他竟对他下毒?明白到这一点时,他已软倒在地上。
“很抱歉,我不会和你决斗,她对于我,不是战利品,她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无论你我之间发生什么事,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如果有一天,你想和我来一场真正的比试,我随时奉陪,但是眼下,我必须把你送走。”医鹤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白色的身影在他视线里逐渐模糊。
“你……好卑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跟他来阴的,这该死的男人,居然不讲江湖道义,亏他还把他当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医鹤又道:“其实,为了爱情,偶尔阴谋一下,也不算过份,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我现在的确没时间和你纠缠,而且,我也不想杀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离烙听得直想吐血,但他此刻已连想动一下都不能了,为什么,他的一片赤诚之心总是受到这样的对待?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将他搬上一辆马车,他却无力阻止。都怪自己太轻敌,轻易的相信对方,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辆马车会送你一路直达汝越国,对了,车钱我已经替你付过了,祝你一路顺利吧。”
这是他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他不会放弃的,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还会再回来找她,下一次,他一定先干掉那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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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居然有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