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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此情谁共

第 34 章 此情谁共

说起太子殿下与我的关系,其人在外瞧着倒是风光霁月,至于内里,肚肠是黑是红。我倒不知。

但揣测人心这种事,向来不是我的强项,我沉默良久,既不想说些瞎话来骗离光,又找不到蛛丝马迹来证明太子殿下那一番作态乃是对我萌生了爱意,亦或只是以戏弄我为乐,只得含糊其词道:“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倒说不清楚。但是离光,我在九重天上这两百年间,听闻你与岳珂皆失了踪迹,是真是假?”

他微微一笑,带了几分从未有之的腼腆之色:“自你离开了珊瑚城,我便与三太子一起四下里寻找你。起先去了女床山,但山中茅屋早已坍塌,寥无人迹。后来又去了丹穴山,赤焰族长倒是极为热情,只是她也不知你的去处,后来我们又结伴去了滇池,滇池蛟王闲得快要发霉,托我们带话给你,若是将来找到了你,欢迎你去滇池玩。”

我听得有趣,直拉着他的手道:“你们莫非将我们从前去过的地方皆寻了一遍?后来怎么又到了九重天上?”

离光笑道:“你倒是极为聪明,一猜就中。我与三太子寻了这两百年,你便似蒸发了一般,再寻不见。倒是前儿月老下界,去月老祠替凡人结愿,被我与岳珂撞见,他说起来,太子殿下的雀罗殿里也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呆呆傻傻的鸾鸟仙子,听说是专管洒扫的。我们猜测也不知这鸾鸟仙子是不是你,便想着查证一番。这寒潭之水深不可测,他便使了个法子将我送了上来潜伏在此,自己回了东海去求龙王,看看近日天上可有****,也好借机上得天庭来寻你。”

我心中感动异常,若说这仙界除了阿修罗王与姨母之外,还有记挂我的,显然便是这两位了。一时里激动难言,苦无他法答谢他二位两百年间所历艰险,紧握着他的手道:“离光,从今往后,你但有所求,青鸾敢不应答,便教我上天入地,不得好死!”

月华之下,他慌忙脱出一手来捂住了我的唇,转而又笑吟吟将我瞧了又瞧,格外的心满意足,轻声叹道:“离光非是为着青儿的这番感激,我只求你——”

我大睁了双目,欢喜道:“求我什么?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低低道:“但求青儿从今往后能将我时刻记挂在心间,心里欢喜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抬手拍拍胸膛,字字铿锵,保证道:“我本来就欢喜你,要不然,几千年里又为何与你厮混在一处?”

离光为人仁厚,实乃鲛中君子!

“当真?”他问了一回,又有点不放心,忐忑道:“那岳珂呢?”

我拍拍他的肩,想起许多旧事,不由自主笑了:“那条傻龙,提他作甚?就算今日记起了我,明日睡一觉起来或许又将我忘的干净。非爱拈花惹草,偏偏记性不佳,初次见着美人笑如花,再次遇到冷如冰,总将美人弄得泪水涟涟,芳心欲碎。若非我当年警醒……”当然,这个当年已经过去好几千年了,我大可不必再提。

离光闻言,真正笑了开来,面上再无担忧为难之色。我从前只觉其人温润如玉,万料不到他也有大绽光华之日。这笑容便如明珠深埋,突一日机缘得巧,立时便绽出了绝世芳华。我一时里瞧得呆住了,连连叹道:“个个皆道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丰神如玉,据我瞧来,倒是离光更胜一筹,只是离光久在深海,便如明珠蒙尘,无人识得罢了。”

他伸出双臂来揽了我的肩,将冰凉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之上,轻笑道:“离光本来平凡,但在青儿眼中却显出不凡来,青儿这番情意,我定当铭记。尽快令父王回心转意。”从前我们笑闹之间也有这般轻昵的时刻,我倒并未当一回事。

他不提鲛王倒罢了,一提起来倒令我想起这茬,连忙推了他一把,道:“鲛王既然不喜你我相会,不如从今往后便瞒着他罢?就像姨母虽然不同意我与阿修罗王见面,但我还盼着有一天能与他见面,亲口问问他可有将青鸾放在心上。”

离光面现难色,道:“青儿,这却不一样。父王若同意了你我之事,我便盼着早日娶你过门,做我的太子妃。”

我真正吓了老大一跳,离光的太子妃不就是他的娘子吗?我虽欢喜他,但与欢喜九狸相差无几。若说九狸是幼弟,那离光便是长兄。与长兄成亲,似乎并不妥当。

我正要开口明说,已听得远处有低低的议论之声传来,离光合身上前,将我在怀中一搂,低低在我耳边道:“你且在太子殿下宫中再忍耐几日,等我劝说了父王,便想法前来求娶你。夜已深沉,你早些回去罢。”说罢放开了手,拿冰凉的指尖在我鼻间一点,我还未明白过来,他已转身轻跃入水中。

远处的议论之声渐渐迫近,我寻了处山石做屏,藏了起来,那脚步之声眨眼到了眼前,却是两个梳着双环的仙娥,在池边瞧了一回,摇摇头,又议论着新来的太子妃娘娘去得远了。

我立在原地,鼻尖凉意久久不散。

那一夜我折腾到了子时,方摸回了信芳院,头一沾枕便睡了个结实。第二天被新来的宫娥拖起来,空着肚子陪太子殿下在雀罗殿处理公务。

掌吏一职,说得好听些还算是个小仙官,说得难听一点其实与洒扫宫娥无异,但做起事来,倒比洒扫宫娥更要琐碎无趣得多。

譬如太子殿下看公文之时便唤我磨墨,传仙官讨论政务之时我便令我随侍在侧。倒不如去后花园拖个扫把,扫得累了便爬上树去,在花叶芳香中浅幽一梦,悠哉乐哉。

我一边心中非议,一边不得不立在他身侧。到得下午,他巨大书案之前立定了四位白胡子老仙官,俱都毕恭毕敬,其中一位仙官,说起话来白胡子一翘一翘,瞧着极之有趣。他今日一本正经痛陈的乃是近日发生在中容国的一桩惨事。道是姑逢山的獙獙(bi bi),不知怎的竟然流落到了中容国,令中容国发生了百年难遇的大旱,一时里民不聊生,千里饿殍。

听说这姑逢山的獙獙身形似狐,但却奇异的长有一双翅膀,叫声似大雁鸣叫,所过之处,天下大旱。

我与离光岳珂游历之时倒是见识了不少怪兽,但那獙獙却从未有机缘一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感觉一道目光逼视而来,四下里寻找,却是太子殿下侧目严厉的瞧了我一眼,堂下那白胡子老仙官正谈到激烈之处,中容国之惨境便似亲眼所历,几乎要令他滴下几滴混浊的老泪来。趁着堂上议论的激烈,我狠狠回瞪了他一眼:瞧着我听得有趣便想赶我走了?这太子殿下未免太过小心眼了!

他被我瞪得愣住,未几,嘴角又扬起淡淡笑意。我偷偷抬眼去瞧,堂下那老仙官见得中容国惨境不但未引得太子殿下同情心起,便似娱乐了他一般,几乎引得他发笑,面上已带了悲愤的表情,眸中缓缓滑下了两滴混浊的泪来。

这混蛋太子居然把个老仙官给气得哭了,瞧瞧天帝怎么收拾他!

我心中幸灾乐祸,偷偷乐了一回。

闻得天帝仁厚,这一代的仙官大多还是上一代天帝的重臣,到得如今皆是白发苍颜,只除了几位年轻的武将。这帮老臣子倚老卖老,但凡天帝行事有点不合帝风,皆哭上议事殿,老泪纵横,真逼得天帝退步。

太子殿下乃未来天界之主,今日瞧着他倒是不太吃这一套,这老仙官滴了两滴泪,他竟装作未瞧见。那老仙官自感无趣,也许是盘算着回头去天帝那里告一状,竟然抬袖自己将泪擦拭了,又开始商讨对策。

我立在一旁,几乎笑出声来,只闻得耳边一声重重的咳嗽,慌忙侧头去瞧,太子殿下一脸阴霾,重重的将自己的茶碗拿起来又搁了下去。

哦,我这才明白,感情是太子殿下渴了。他先头瞧着我定然也不是无事找事,不过是想让我倒杯茶来。

我心中愤愤,掌吏说得好听点乃是一殿书吏,掌管太子殿下来往文书的小仙官,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个使唤丫头。上前去拿了他的茶盏去沏云香枫露,那老仙官抖了两抖,老脸涨得通红,眼圈儿一红,居然颤着声儿告退了。

其余老仙官皆随他而去。

我拿着茶盏在殿中立了一会,方才回过味儿来。这老仙官大概以为太子殿下摔茶盏是生他气了,不太待见他,所以才红着眼圈告退了。说不定现下已经飞奔往天帝寝宫告状去了。

重新踱向书案,将茶盏递了给太子殿下,他浅浅啜了一口,神色淡淡夸道:“还是青儿沏的这云香枫露好喝。往常那沏茶的仙娥总是冲不出这般醇香的味儿来。”

我听说沏茶之时还有洗茶之说,但我向来粗野惯了,能有口泉水喝也就不计较了,如今替尊贵的太子殿下沏一回茶,早将洗茶之说抛之脑后,直接撮了一撮茶叶,冲了热水进去,香醇一些,也是正常。

我老老实实道:“平常沏茶的仙娥姐姐们定然要将这茶叶清洗干净了才冲的吧?不过我瞧着冲洗的茶汤也是浅碧色,闻着挺香,有点浪费,便没有冲洗,直接泡了。”

他闻言皱眉将方吃的一口茶又原样吐了回去,极是不悦的瞧着我。我摇头叹道:“太子殿下,这云枫香露三百年才出得十两,您这般糟蹋也不怕天谴啊?”

他朝我一瞪眼:“我就是天!”

我叹了口气:“好吧,太子殿下便是雀罗殿的天!”

第二日午时,太子殿下议完事回来,一张脸板得玄铁一般,午膳也不用便窝在了书房。

我刚刚将一碗白粥一盘春卷下肚,小心立在门口观察,但有不妙,立即奔逃还来得及。听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时候没人问过池鱼是不是冤枉,反正谁让它们就居住在城门口的护城河里呢?

流年小心翼翼挪到了门口,哭丧着脸道:“太子殿下还未用午膳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厨下此时还放着满盘的膳食未动,我从太子殿下的餐盘不显眼处偷偷挟了两颗配菜的樱桃吞下肚去。那盘菜不知拼得是个什么物事,两粒红艳艳的樱桃正是那物事的眼睛。太子殿下事忙,定然不会顾及到丢失的两枚樱桃眼睛的。我抚了抚肚子,俯在流年耳边道:“你这会进去请太子殿下用膳,他定然会将你的脑袋揪下来。”

他白了脸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子,我又小小声道:“我在女床山上与恶兽打架的时候就瞧见了,太子殿下力大无穷。平日里瞧着文绉绉的,动起手来一掌就将那恶兽的一只臂膀给揪了下来,那恶兽皮糙肉厚,我瞧着你……啧啧,皮白肉嫩……”

流年双目显出骇然之色来,听说他才来侍候太子殿下不久,并不太了解太子殿下的性情。自然也听过我如何依靠太子殿下的关系,升上天庭做洒扫宫娥的。但他忠心可嘉,虽然白着脸,仍是不死心道:“可是太子殿下未用午膳。”

我被他啰嗦的不耐,一掌轻拍在他肚子上,眉毛倒竖,轻声恼道:“这是谁的肚子?”

他颇有些敬畏的答道:“自然是我的肚子。”

我偷偷朝内一指,道:“太子殿下的肚子又没长在你身上,他不叫传膳,定然也是不饿的原故。你只管吃饱自己的肚子便好。”

他眸中汪了两泡泪,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心中暗笑,只盼将这太子殿下再饿得狠些,才合我意。还未笑毕,已听得房内之人淡淡道:“传膳。”

流年面换喜色,一溜烟去了。我朝他去了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方才整衣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