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寿夫心里很清楚,司令官的这道回电虽然很客气,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清楚地告诉他,松江非常重要,明天傍晚之前必须要攻占松江。
“师团长,据炮兵联队报告,他们将于今晚八时赶到。另外,四十五联队已经在周边水域搜集到了二十多艘木船。”第六师团下野一霍走进临时指挥部向谷寿夫报告道。
“呦西。还有四个小时炮兵联队就能赶到。”谷寿夫抬手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
接着他抬头朝远处灰蒙蒙的黄浦江,一脸狰狞道:“命令部队做好准备,今晚十点准时发起进攻。我要用重炮轰开对岸支那军的防御阵地,特别是那些该死的机枪火力点。”
对岸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坚固,四十五联队所属的九二步兵炮的火力又有限,不能完全进行摧毁,特别是隐藏在大堤内的那六个给日军强渡部队造成重大伤亡的重机枪地堡更是一点也威胁不到。不过,正在赶来的炮兵联队,不但装备了两个大队的七五山炮而且还有六门105毫米的重炮。谷寿夫就是要用重炮彻底摧毁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再次进行强渡。
当夜幕降临,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日夜的温差使得江面上腾起一层雾气,四百米不到的江面上一下子变的能见度很低。而炮兵的提前达到让谷寿夫不由庆幸:“真是天助我也。”
吴克仁到达松江后,将六十七的临时指挥部设在县政府。沈修文看的出来吴克仁对自己好象并不是太信任,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在黄琪翔的面子上。其实沈修文心里也明白,自从西安事变那位两次错误判断形势的张少帅被软禁后,东北军不但被缩编而且还处处被排挤。就说眼前这个六十七军,当初可是东北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下辖六个师五万之众,如今却缩编成107师和108师两个乙种师,人数还不到两万。也难怪吴克仁对自己这个中央军的嫡系心存芥蒂。
按照事先拟定的防守计划,六十七军防守松江西线和东线的外围,独立二十旅防守县城。说实在的,由于九一八,由于西安事变,沈修文对东北军也并没有多少好感。在他看来,尽管当时有那位张大少不许抵抗的命令,但是面对鬼子占了自己的家园而不开一枪的部队,是一支没有骨头的军队。所以,尽管吴克仁对他表现出不信任,沈修文也无所谓。
目前最重要的是守住外围阵地最后几个小时,明天凌晨五点前在六十七军主力到达后阵地移交,然后一心一意构筑最后一道防线。说实在的,其实别说吴克仁不信任他,他对六十七师能挡住第六师团多少时间同样也不敢恭维。此时的沈修文感觉到也许这最后几个小时是最难熬的。
四月六日晚,从周边收集来的二十几条木船接着江面上雾色的掩护,悄悄地集结,每条木船后面都拴着五六条橡皮艇。这次谷寿夫投入整整一个大队的兵力,师团所属炮兵联队的二十四门七五山炮和六门105毫米重榴弹炮已经瞄准了对岸四十团的防御阵地。
十点,随着谷寿夫踌躇满志的一声:“开始攻击。”
炮兵联队的重炮顿时开始轰鸣,根本无须进行试射,上来就是五发急速射。
当第一发炮弹落地爆炸时,巨大的轰鸣声让正在指挥所掩体内的滕东林顿时大惊:“不好,是鬼子的重炮。重机枪阵地立刻转移。”
虽然鬼子的重炮不足以炸开沿江大堤,但足以能炸塌隐藏在大堤内的机枪火力点。七五山炮的火力远非九二步兵炮所能比拟,105毫米重炮的炮弹更是威力巨大。四十团的防御阵地上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当日军停止炮击后,阵地上到处是巨大的弹坑和残肢断臂。
“副座,副座。”几名警卫排的士兵正在焦急地扒开被炸塌的指挥所废墟中寻找团长滕东林的身影。
“鬼子渡江了。”阵地上此时响起观察哨的拼命大吼声。
幸存下来的士兵一个个从土里和爬出来,迅速进入阵地,有几个被炮弹爆炸导致暂时失聪的士兵,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突然对岸响起了重机枪的开火声,一个呆呆站在阵地上的士兵的身上顿时溅射出点点血花,数发动能强大的九二式重机枪的子弹穿透他的身体的同时,直接把他击倒在身后的炮弹坑内。
“隐蔽,注意隐蔽。别一个个象呆头鹅似的。”一名年轻的排长一边招呼着手下的士兵进入阵地,一边大声提醒着。
被炮弹炸晕的张正杰终于被几名警卫排的士兵从废墟内刨了出来。
“副座,副座??????”在一阵摇晃和呼喊声中,滕东林总算慢慢睁开眼睛苏醒过来,他只记得在炮弹爆炸的一霎那是副官把自己推到并且压在他的身上。当他看到身边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副官时,滕东林的鼻子一阵发酸,自己的副官可是当年跟他一起从八字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密集的枪声告诉他日军正在强渡黄浦江,连忙支撑着站起来,大声吼道:“迫击炮,给我敲掉对岸鬼子的重机枪。”
虽然李塔汇方向的枪炮声一直没有断过,但是米市渡方向传来的剧烈的炮击声让松江县城指挥部中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日军的重炮。
“马上给我接四十团。”沈修文一边查看这地图,一边神情异常凝重地命令道。
早在之前,沈修文已经接到前方侦察分队的报告,第六师团的炮兵联队和十一旅团一部的增援部队已经到达了米市渡的对岸,而且先前张正杰报告江面上已经起雾,能见度很低。这个时候日军发动进攻强渡黄浦江,说明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准备。
“报告旅座,四十团的电话接不通。”通讯参谋不断地冲着电话呼叫四十团,无奈电话中只有沙沙的声音。
“接,给我继续接,直到接通为止。”
“旅长,我上去看看。”乔榛在一旁担忧的说道。
“不必了,估计他们那儿的电话线被鬼子的炮火给炸断了。我相信滕常青一定能坚守到援军到达。”沈修文摆了摆手说道。不过,他看似坚定的神情中还是有一丝的担忧。
米市渡防御阵地上,滕东林拎着没有任何声音的话筒,大声命令道:“通讯连立刻查线接通电话,马上给我接通前沿一营的电话。”
处在防御阵地最前沿的是四十团一营的阵地,营长董铁亲自抱着一挺捷克式向已经过了江心,依稀可以看清的鬼子强渡的木船开火。
刚才鬼子猛烈的炮击,前沿的防御工事已经完全被摧毁。原本埋伏在大堤暗堡内的重机枪火力点只撤出来一半,营属机炮排仅剩的两门迫击炮和三挺重机枪也很快在压制对岸鬼子火力的时候,被鬼子的炮火摧毁。
没有了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压制,对岸鬼子重机枪和掷弹筒的火力很强,趴在残缺的战壕内向鬼子强渡的船队开火的士兵,不断被对岸的重机枪的子弹射中,不断落入战壕爆炸的掷弹筒榴弹也给守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虽然船上不断有鬼子中弹落水,拖在后面的橡皮艇也被击沉了好几艘,但是鬼子的船队越来越近,特别是几艘在船头架上重机枪的,比较大型的木枪已经开始迫近岸边的滩头了。
“顶住,弟兄们顶住。”董铁打完一匣子子弹,一边换弹匣一边大声朝叫喊着。
这时,营部通讯营抱着一架电话跑到董铁身边大声喊道:“营长,副座电话。”
正愁联系不到团部,没有火力支援的董铁连忙抢过电话,大声吼道:“副座,我的机炮连都已经打光了。迫击炮,我需要迫击炮增援,机关炮也行。”
滕东林手里的团属迫击炮连和小炮连由于在压制对岸鬼子的重机枪和掷弹筒的火力点时,遭到鬼子的炮火反压制,早已损失大半。现在鬼子的进攻才刚刚开始,滕东林接到的命令是要坚守到凌晨五点。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把所有的家当都投进去。
“炮没有,我让二营增援你一个连,另外再给你调两挺重机枪。你一定给老子死死地扎在滩头阵地,绝不能让小鬼子突进来。”
“是,人在阵地在。”董铁也不含糊,咬了咬牙,大声应道。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几条木枪已经冲上了滩涂,船上的鬼子在船头重机枪的掩护下纷纷跳下齐腰的江水中,端着三八步枪想最前沿的滩头阵地冲上来。
“弟兄们,跟鬼子拼了。”董铁扔掉电话,抱着机枪向滩涂上鬼子扫射。
江面上的雾气已经慢慢地散去,站在前沿指挥所的川岛大佐从望远镜中看到最前面的几艘大船二三百名士兵已经冲上了滩涂,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冲上滩涂,他相信以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气势和战斗力,就一定能攻克对岸支那军的滩头阵地,突破黄浦江南岸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