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桎梏之城
871000000039

第39章 无可奈何 (1)

第三十九章 无可奈何 (1)

岁月,永远是一把杀猪刀。

当然,死在刀下的不仅仅只有猪,还有猪一样的人,猪一样的朋友,以及猪一样的自己。

但遗憾的是,很多人都不如一只猪开心。

世上很多人还不如一只猪,毕竟那东西整天吃喝拉撒睡从不想着生计,偶尔与其他的猪勾心斗角抢枪食物,不过总的来说,它的一生虽短,却始终充满了快乐。

而人呢?有时候拼了一辈子换来一句嘲笑,有的人忙了一辈子换来一个白眼,有些人爱了一辈子却换来一句对不起。

每当这种情况出现,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到那三个字,没关系。

况且生命中还有更要命的三个字,那便是“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俗气的三个字。

可是除非你听过,除非你说过,要不然你无法知道这三个字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的辛恨酸楚?多少的甜蜜?多少的痛苦?

要说出这三个字前,你必须经过一段多么漫长、多么痛苦的征程。

说出这三个字后,你必须接受那不可知的未来,是甜?是更痛苦?是无奈?还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说过这三个字。

千年以后,还是会有很多人说这三个字。

不管你是说,或是听,你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了解到这三个字的无可奈何。

古道绝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三个字。

他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并不仅仅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言出必行的义务。

而是一种累赘,一种寂寞,一种怅然若失。

三年前,他离开目空寺的时候,瘦马已经不认得他了。

并不是瘦马恨他,而是她太爱他了,爱到遗忘,爱到舍弃自己的记忆来换他不死。

“我只敢保证她能够记得自己是谁,但是我保证不了她能记得你。”古道的意识唯一清醒的时刻,他听到了空见大师如是说。

待他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瘦马还未醒,瘦弱的身子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风吹翻窗帘,却吹不散那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充满绝望的感觉。

“我这是在哪?”古道的伤口隐约传来阵阵剧痛。痛的他滚到地上,咬牙切齿。

“施主,你现在还不能下床!”空见大师说道,他扶起古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身子骨还可以嘛,不愧是偷神!”空见大师笑道。

“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古道说。

“阿弥陀佛,缘尽缘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老衲仅仅是碰巧路过而已,出手阻止也实属无奈。”空见大师道。

“多谢大师。”古道说着,将双手抬起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但他很快又感觉到那无数蚂蚁撕咬的痛楚传遍全身。

他甚至感觉不出自己是哪里受了伤,辨认不出伤口的位置,只觉得自己轻轻一动,全世界就向他袭来,侵入血管,深入骨髓,深深地埋藏着巨大的疼。

“你的伤尚未痊愈。身体还很虚弱。”空见大师道。

“瘦马呢?”古道焦急地问道,“她怎么还没有醒来?”

“阿弥陀佛,老衲对施主的是以血治血,您当然醒得快。但救你的血是这位女施主的,她现在气衰血竭,恐怕……”

“恐怕什么?”古道一激动,便连连咳嗽起来。

“恐怕就算好了,也只是个废人了。”

“你说谎!我记得你说过,她会记不得我,是不是真的!”

“阿弥陀佛,这个还要等到她醒来才清楚,毕竟这换血术老衲也只是略知皮毛,但当时情况危急,这女施主又以性命相威胁极力要救你,老衲也只好奋起一搏了。”

“你……你居然……”古道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施主刚刚醒来,三日未进食一定饿了,老衲这粗茶淡饭虽然简陋,但也足矣补充体力。”说罢,空见大师端上一碗红薯粥,一个馒头,一碟青菜。

古道没有胃口,他希望瘦马可以醒来,但又矛盾着她可能会不记得自己。

“施主,你为何不吃?”空见大师道。

“没胃口,她不醒来,我便不吃。”古道倔强的像个孩子。

“施主,您这又是何苦呢?无论女施主是否醒来,您已经醒过来了。这就意味着,她的心愿已经完成,救了你,她也没有了遗憾,您应该觉得高兴才对。”空见大师道。

“屁话!她不醒来,我怎么继续下去?”古道吼道,震得伤口火烧火燎的。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您现在活着是为了什么?”

“你明知顾问,当然是为了她!”

“那事情就很明了了,你为她而活,而她尚未醒来,你又滴水不进。若是她醒来时,你却又一次倒下了。何来相守?何来继续下去?”

古道被驳的哑口无言。只好吃饭。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粥,咬着馒头,眼泪就在眼中打着转转,但是他清楚,自己若是不吃,就不可能看到瘦马醒过来的那一天,那么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和累就都白费了。

他要坚持下去。

一转眼,七日已过。

古道的伤口已经不再那样的剧痛,他甚至可以下床走路了,只是瘦马还没有醒过来,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然而,空见大师并没有告诉古道,瘦马的大脑现在已经处于半休眠状态。

这就是一种假死状态。用最小的消耗,换来生命的延续。

何时醒来,大师心中也没有数。

他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看到古道坐在门口,看夕阳。

这个时候,古道会摆上两个石凳,倒两杯茶放在桌上,呆呆地看着血色的光芒,一脸憧憬的模样。

出家人不沾半点****,但是空见大师却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依赖和艰辛。

世间万物,终归躲不开一个字,情。

树木悲哀吗?花花草草又悲哀吗?

树木纵然有悲哀,也不是为人所了解的。

树木从发芽到长大,老去枯死,都是在一个地方,除非有人将它移植,否则树木自始自终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生长。

而人就不同了,人可以到处乱跑,可以任意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玩自己喜欢玩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们可以放肆地爱一个人,也可以放肆的伤害一个人,一切都只要他们愿意,便理所应当。

固然有人总是在做自己所不愿做的事,吃自己所不喜欢吃的东西,但最起码他还能动,还能走。

树木呢?

它不喜欢这里的阳光,就可以自己躲起来吗?

它不喜欢这里的土质,就可以自己找块好一点的土地吗?

不能。

所以从人的方面来说,树木是悲哀的,是值得同情的。

而人有时候只能自己同情自己,自己怜悯自己。

所以,有时候,人才是这个世界最下贱的动物。

十日已过。

瘦马依旧没有醒来。

古道从没有问过空见大师,他心里清楚,大师能够出手相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时候再强人所难,纵然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古道能做的只有等。

这些日子,往事像一道黑暗的河流,偶尔翻腾偶尔静止,呼啸着在眼前走过,留下一地荒凉的景色。

什么叫回忆?

什么叫往事?

什么叫刻骨铭心?

你曾经谱过一段令你刻骨铭心的恋曲吗?

你是否经历过一段生不如死,今天过了,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日子吗?

如果你曾有过这些经历,那么你一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说失去就让它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都活在回忆里。这种人固然不对,却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们的往事实在太刻骨铭心。

有一种遗忘叫做睹物思人,有一种伤心叫做触景神伤。

擦干眼泪,古道不想妥协,他不想像昏鸦一样借酒浇愁,每天浑浑噩噩度日。

他更不想像枯藤一样,满脸微笑,永远都伪装的那样彻底。

他是真性情,是真小人,是真汉子!

他想要的是最真实简单的生活!

他想要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哪怕用一生一世换来现在瘦马苏醒一个时辰,那样也好。

难道这个奢求,老天都不满足吗?

已过十三日。

瘦马昏迷不醒,并且开始高烧不退,手脚僵直。

不懂医术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一定出了问题。

“大师,瘦马还有没有希望活着陪我看夕阳?”古道双眼成痴,几乎处于崩溃边缘。

“阿弥陀佛,老衲只能说,帮人帮到底,定当竭尽全力。”空见大师道。

那一晚,瘦马嘴角蠕动着,好像在用最后的力气呼唤着什么。

古道趴在她耳边细细地听着,她不断地重复着鞋子。

鞋子。

瘦马从不穿鞋,世人皆知。

但是,她只在一个人面前穿过鞋子,那就是古道。

因为,那是古道亲手为他们缝制的,总共两双。

二人早已约定好,一旦有谁离去,便穿上这双鞋子,就算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再也不认识对方,也能通过鞋子手拉着手一起投胎转世。

这是多么美的约定。

瘦马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她不断地念叨着,用自己最后的记忆呼唤着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希望。

但是,她很快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她身体开始发冷。脉搏变得异常轻微。

此时,古道抓紧了瘦马的手。

他的眼神中尽是这女人的面容,此时的瘦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还想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看一次夕阳。一起憧憬一下退出江湖后的美好。一起喝杯茶,谈谈将来孩子叫什么,长的像谁。

就像斑斓的气泡永远无法高飞一般,他的这些梦想,都在随着瘦马的呼吸逐渐暗淡,变成灰烬。

不过,瘦马是坚强的。

她又继续挣扎了两日。

这两日,她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掉气息,全凭空见大师的深厚内力相助,她才得以苟延残喘。

只是,命运又一次在这个时候开了玩笑。

第十六天,她居然醒过来了。

最初空见大师认为这是回光返照,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但,瘦马并没有出现那种现象,而是在缓慢地康复着。

首先,她只是偶尔能够清醒,大部分时间还是意识模糊。

过了几日,便开始能够听懂空见大师的话,能够对一些简单问题有回答的能力。

只是,她真的不认识古道了。

她甚至只能回忆起自己当初一个人闯荡江湖的岁月,而且自己为什么有那个玉簪,为什么没有鞋子,已经记不得了。

古道没有多说话。他一心一意的照顾着瘦马。

他清楚,只有她完全康复了,才有记起自己的可能。

瘦马一直没有问过他叫什么。

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起初,他们只是简单问候。

而古道像是找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变得笨拙,变得不知所措。

他有点忘记怎么和女人相处了。

确切地说,他并不知道怎样和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交流。

就连空见大师都看得出,瘦马并不喜欢古道。

而且无论古道怎样暗示,怎样启发,瘦马始终都无法记起。

一个月过去了。

瘦马记不起古道是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里的。

两个月,三个月。

直到古道发现他给不了瘦马快乐,他选择了离开。

望着古道离去的背影,瘦马只觉得很眼熟。

但是只是眼熟而已。

这种熟悉的感觉很快一晃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