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最后今晚（2）
“哈哈……”小鬼听完枯竹的话，又一次笑了起来。
“枯竹，你工于心计，却忘记了一件事。”小鬼道。
“何事？”枯竹道。
“西风。”
“区区一个女子，何足挂齿。”
“枯竹，当你被一只蚂蚁扳倒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自负多么可怕了。”枯竹道。
“你说什么？”枯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给西风的信上只写了四个字，炸掉密室。”小鬼道。“你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然后看着二十万西域大军直捣黄龙吗？无头巷不是你能随便去的地方，因为那里的人通常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西风明明在贾王爷的玲珑屋里面，这是古道亲眼所见！”枯竹道。
而古道终于明白那天偷听皇上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了。
他早就应该猜到，能有那样上等的轻功之人，只有枯竹和空见大师。
“没错，西风确实在玲珑屋里。”古道道。“但是，我并没有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你说什么？你居然对圣上说了谎？”
“怎么，难道想要夺取王位的你一只很尊重他吗？况且，我没有说谎，我只是话说了一半而已。因为我早就发觉了西风的异样，只是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终于想明白，西风的癫狂并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她真的要自由了。”
“自由？”
“没错。自由。一个人若是被禁锢的时间太长，精神上就有了桎梏，因此就会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而什么人会给他自由呢？答案有两个，一个是她要死了，没必要锁着她了。另一个答案就是，常年锁住她的人要死了。”
“厉害！”昏鸦心理暗暗佩服道。这才是他认识的聪明的古道！
“而西风即将自由的时候，她还不忘放了我，那么，这中间一定有着某种平衡。你认为是交易也好，认为是理所应当也好，但是，她放了我，自己却没有逃走。足够说明，她很从容，有的是时间。”
枯藤不说话，枯竹也默不作声。他们无法否认古道的话。
“而西风，虽被小鬼禁锢多年，却就此绝缘于江湖，少了很多杀身之祸。况且，她是空见之后，她完全有理由好好的活着。”
“哈哈，那又怎样？相信那样一个女人，就等于自杀！”枯藤道。
“你错了。西风知道到底是谁血洗了自己的山庄。”古道道。
“她如何知道？”枯竹道。
“很简单。她哥哥。”
“你是说潼川养着的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他的确吃里扒外，但是在潼川和小鬼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帮助小鬼。因为至少小鬼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而潼川只会拿老树威胁他。”古道道。
“枯竹，你真的以为我每天都会蹂躏那个较弱的女人吗？这是我故意传出去的消息之一，呵呵，实际上，西风现在还是童子之身！”小鬼道。
“我最初也不明白为什么枯藤会杀掉昏棫，而现在，当你说完以后，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了。枯竹，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而已。”古道道。
“怎么？”枯竹道。“我堂堂西域王，岂能是尔等鼠辈讽刺的？”说罢，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瞬步冲向古道，那一掌重重地打在了古道的胸口。
古道居然没有躲避，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但是，鲜血依旧从他的口中喷出，然而他的嘴角却带着枯竹一般的微笑。
“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枯竹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和我老爹一起来的。”古道道。
枯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凡是碰过小鬼的人也会身染剧毒。
古道碰过他。
而他刚刚也碰过了古道。
“枯竹，我告诉过你的。你的自信会伤害你很多年。”小鬼道。
枯竹只觉得丹田之中顿时有一股暗流开始向胸口用来，他运气想要将毒逼出，却不料双手酥软无比没有半点力气。
“我古道从不用刀，除非我力量不够的时候。”古道道。
枯竹顿时明白为何古道今天杀人的方式如此特殊了。
但是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觉得自己眼前有一些模糊了。
“枯藤，西域就交给你了。”这是枯竹清醒的时候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倒在了枯藤面前，枯藤仿佛并没有兴趣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而是拉着瘦马退到了一边。“四大山庄的创使人都已经死了。你的心愿已了，何必将断情门关上，大家还要同归于尽呢？”枯竹道。
“我希望他们死，但是我更要替天行道，将你们山庄所有的人都杀光！”
“爹，不要这样做，仇恨只会让你看不清方向！”古道道。
“你叫我什么？”
“爹。”
“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小鬼道。
“已经不想知道了。”古道道。“如果可以，我想我娘应该是死于江湖之手。你们所有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古道，不要这样。”瘦马忽然开口说道。
“你…你说什么？”古道惊叫道。
“古道。我想我有些想起来了。”瘦马道。
“你给我去死！”枯藤转过身来，他的手掌瞬间穿过了瘦马的身体。
这一次，他没有手下留情。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有点人情味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算是像极了枯竹一般冷血。
但是，枯藤忽略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昏鸦。
起初，昏鸦并没有认为自己会这样做。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决定。
只有鲜血才能激发人原始的兽性情＊欲和仇恨。别的东西或许可以，但却绝没有鲜血如此直接。
昏鸦袖中的刀已经出鞘，他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一道光滑过，他已经砍下了枯藤的那只带血的手。
枯藤大叫一声，连连退后，他没有想过昏鸦真的会动手！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利用昏鸦的善良直到亲手杀掉他！而当他看到自己的血像喷泉一般从那整齐的伤口涌出，顿时就让枯藤本是干净的身上布满了血色。
他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人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痛苦，再也没有了微笑。
此时此刻，他已经气急败坏，他容不得瘦马背叛。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的心软下来的女人。
只是，他不清楚，瘦马只是在刚刚听到古道说“江湖”两个字的时候想起了他的名字而已。
“我要你们都陪葬！”说罢，枯藤挥舞着另一只手，硬是抓住了昏鸦的刀，昏鸦居然无法摆脱这诡异的力量！
就在这时。
断情门关上了。
所有宝藏就像小鬼口中说的那样，被孟婆瀑布淹没，只有等到下一次七星连珠才会出现了！
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孟婆瀑布，这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直到宝藏的下落了。
枯藤已经疯了！
他一生骄傲至极，而现在，自己断了一只手，就算有机会逃出去，也没有任何尊严活在世上了。
巨大的石块开始从天而降，摔得粉碎！
古道发觉自己已经站不稳了，地面的晃动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飞快地跑向瘦马，抱起她，还有一息尚存。
“爹，爷爷最后怎么样了？”
“你爷爷在别人眼中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那一天，他是整个中原的英雄。”古道道。
“爷爷告诉你出口了对吗？”
“没有出口，只有瀑布。”
“你们都走吧，我的心愿已了。”
“可是我还活着。”昏鸦道。
“算了吧，就凭你刚刚毫不犹豫地砍下枯藤的手，我就可以相信，你父亲当初没有杀过我们古家庄的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小鬼道。“古道，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跟我一起走。”说罢，古道拉住了小鬼的手。
“孩子，你知道吗？你长得和你娘真的好像。只是，我只能通过那些画像去怀念了。我喝过了那孟婆瀑布的水，再也记不住你娘的模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没时间叙旧！”古道拉住小鬼的手开始躲避这无处不在的石头。
整个山洞开始疯狂地坍塌起来。
沙土，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将他们的脚牢牢地锁在地上，如果找不到出口，再过一会，他们一定埋葬在这里。
“爹，你一定知道出口的对吗？”
“我告诉过你了。没有出口，只有瀑布。”
“那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古道忽然想起他父亲密室中也曾经听到过水声。
只是，那是不是瀑布，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了。
“等一下，喝下孟婆汤的人才能够轮回转世，这样一来，孟婆瀑布的意思不就是回到原点吗？”
“出口一定在瀑布里！”古道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他进来时所跌落进的那个湖。
那水暗暗流动，因此这里一定有个地方是相通的！
“啪！”地一声，古道被小鬼重重地打晕在地。
昏鸦看了一眼小鬼，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前辈。”昏鸦欲言又止。
“无须多言。快快离开吧。我不是你的父亲，你没有必要救我。”
“我……”昏鸦还是不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
“同时救两个人难度很大不是吗？”小鬼笑道。“就看你如何取舍了。”他望了一眼瘦马，又望了一眼古道说。
震动越来越强烈了。
石头已经将潼川和枯竹的尸体砸的稀巴烂。
而枯藤也被石头压在这无边的地狱中了。
“再不快点，我们都会死。”说罢，小鬼将古道和瘦马一并扔进了湖中！
昏鸦望了小鬼一眼，纵身跳进了那唯一通往出口的地方。
他甚至还来不及对小鬼说一声“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昏鸦精疲力尽地将古道和瘦马拎上了岸。
他想起了那次在密室中，自己趴在古道身边无助的样子。
而那一次，只是古道捉弄他而已。
现在，古道面如死灰，一丝血色都没有。
瘦马，也是一样。
昏鸦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帮他们呼吸了。
他躺在沙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他觉得地面依旧在震动着。
昏鸦顿时起身望去。眼前依稀看到了沙土飞扬下人的影子。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
那些人，难道是西域大军吗？
等一下，这条河是！！！
昏鸦顿时惊呆了！
原来，同时毁掉密室和断情门，会让这孟婆瀑布的水从地下溢出来！
而眼前这条河，就是孟婆瀑布所形成的！
西域常年干旱，缺少的就是水源。
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并不是王位，而是中原的那些好山好水！
而现在，这水源源不断地开始从地下涌出来。
昏鸦居然看到好多的西域人都在沿着这条河载歌载舞，他们手里没有拿着兵器，而是拿着锅碗瓢盆，迫不及待地饮着这甘甜的水！
他们已经得到了水源！
谁又会想送掉自己的命去夺取一把并不感兴趣的龙椅呢？
“有时候，西域人比中原人更直接，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男孩道。
“没错。他们活的很简单。所以很快乐。”
“可惜了那些宝藏。”
“孩子，真正的宝藏不是那些东西。我们古家世代为皇帝修葺陵墓，而顺手牵羊地拿走一些东西留下来就再正常不过了。只是，那些不是我们的宝藏。”
“我知道了。我们的宝藏是那个瀑布！”
“没错，沙漠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金子，不是那些珍惜的书本，而是水！孟婆瀑布才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最珍贵的宝贝啊！”
“爹，我忽然觉得那些人真的很可笑。”
“谁说不是呢？自己都不知道宝藏是什么，就拼了命去地寻找。”
古道醒了。
他在西域人的军营中醒来。
有个人认出了他。
眼前的人，是秀姐。
这个女人现在成为了西域人的王。
在二十万大军的水源都被老树投毒的情况下，是她领着这些人找到了水源。
这是老树为小鬼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因为小鬼遵守了信用，他让老树去寻找了自己的真爱。
“你醒了？”秀姐道。
古道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一般。
身边的瘦马也醒了，她依旧不记得他。
然而，她也忘记了枯藤。
孟婆瀑布的水只有在地下时候才有效果。
而溢出地面以后，经过阳光的照射，就失去了它最神奇的功效。
“你是谁？”瘦马问道。
“我是你姐姐。”秀姐道。
“那他是谁？”瘦马道。
“他呀，是你相公。”秀姐道。
“秀姐，你会不会攻打中原？”古道道。
“那就要看我心情了吧。”秀姐道。
许久，二人放声大笑！
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关于宝藏的传说。
但是，有的人会在一些时候想起心中的那些朋友。
古道摸摸男孩已经熟睡的侧脸。
微微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