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7：爱情的阴谋 (6)
张咪吐了吐舌头道：“真的是个难题，幸亏紫嫣帮我扛了，不然唱歌的人肯定是我了。难就难在只能用四个字的，不然倒有一个现成的‘贵人多忘事’。”
紫嫣凝着眉，很努力地考虑了半晌道：“‘鬼鬼祟祟’行不行？”
“不行不行，非得用四声来接！”珍珍摇着头说。
紫嫣叹了一口气道：“珍珍你有一套，我算服了你。不过，歌我是绝对不会唱的。”
“你是不是想耍赖？”珍珍说，大有一股不依不饶之势。
“不是，”紫嫣解释说，“你也晓得，我从小就不会唱歌。”
“那这样，”珍珍捂着嘴道，“你就学一声猫叫，这总可以吧？”
“这……”正在紫嫣为难之际，珍珍家的门前又来了几人，其中有赵欣、刘丽、赵云桂，还有我妹妹莲莲、珊珊。珍珍忙上前向她们打招呼，于是学猫叫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赵欣一见到逸华，便立刻走上前去，亲热地拉着他的衣袖道：“我有事要找你，快跟我走吧。”
“什么事？”逸华纳闷地问。
“就是‘谈恋爱’的事啊。”莲莲接嘴道。
一语未落，大家都“哄”地一声笑了。“好吧！”逸华也不再问到底是什么事，不好意思地同赵欣一道走了。珍珍看着他俩将要走远的时候，忽然高声说道：“赵欣，我以后就叫你‘勾魂使者’吧？！”
“那好啊，”逸华回头一笑，也高声道，“干脆就叫我‘护花使者’吧！”
他们走后，剩下我们几个继续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打发着无聊的时光。这晚，我跟珍珍聊得非常投机，两个人围绕着年轻人无奈的心态展开了讨论。我忽然间发现我跟她的思想是那么近那么近，就好像遇到了知音一样。“哎！”我不禁在心里叹道，“要是和我这样接近的人是紫嫣，那该是有多好啊！”
不知何时，月亮已渐渐偏西，于是大家都道过“再见”，各自回家去了。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脑子里还在想着紫嫣，想着她的茄紫色的裙子，她飘逸的长发和花一样的笑容，我再也睡不着，于是索性拿起笔，在本子上作了一首短诗月：
月亮飘起来了，我也飘起来了
她笑弯了眉，我迷醉了心
白云是她美丽的裙裾，随她一同轻歌曼舞
忽然发现我多情的目光
她羞涩地、羞涩地躲进了林间……
忽然发现夏季的风是那么多情，那么奇异，吹得我心神荡漾，意乱情迷。不知不觉中，我去珍珍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相信，时间怎么可以过得如此之快？
我表面上是与珍珍聊天，而实质上则是想见到紫嫣。我尽管不很了解紫嫣，而她对我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但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使我在潜意识里把她从众多的女孩群中分开。渐渐的，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离不开她，有她的时候，我的精神十分振奋，而一旦见不到她，我就仿佛丢掉了什么似的，她柔媚动人的模样便变成许多的画面在我脑海闪现。我终于明白，我的魂就这样被一个性格孤僻，却又单纯美丽的女孩用一根无形的爱绳牵走了。可是，她会接受我吗？我在心里反复多次地自问。虽说每次同她在一起时，我都感到很快乐，但这种快乐是表面的，我心里的苦恼其实也日益加重了。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就这样想着：也许我已经陷入了一个诱人的深潭。
我曾很婉转地从珍珍口中打探紫嫣对我的印象如何？珍珍于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吻告诉我说：“紫嫣对你的印象好得不得了。”
看着珍珍那副亦真亦假的神态，我的心里当时就在暗自揣摸：莫非珍珍已窥探到了我内心的秘密？谁说得清呢？或许她早就从我掩饰不住的眼神中明了了一切。因为我发现她开始在暗暗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起来，甚至每当我不高兴的时候，她也总是第一个知道，并能不失时机地问上我一两句。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我们河两岸的年轻人差不多全汇齐了，因为邻近的村子里在放映露天电影，遗憾的是：紫嫣那晚却并不在其中。
一路上，我们碰到过好多熟人，但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农村人白天劳累了一天，到晚上多半喜欢散散心，看路天电影便是一种很好的消遣。看着他们一个个相互打着招呼，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我是孤独的，我的心里一直都是闷闷不乐。我已经记不起其他人说了些什么话，反正珍珍说的那句话我是记得的。她在去的途中很细心地点了点我们的人数，然后这样说道：“哎，今天晚上单单独少了紫嫣！在我们这一群女孩子当中，紫嫣算是长得最美丽的了，简直就不像是出生在农村的，她甚至比那些城市里的女孩看上去还要有气质！”
我当时没有去多想珍珍说的这番话到底有什么意图？只知道她说完话后便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想这一定是发自她的肺腑之言吧？敢于当着众多人的面直话直说的人，除了爽快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心胸宽阔，像珍珍这种不嫉妒他人的品质，我觉得是十分难得的。她看着我的时候，含蓄的微笑、发亮的眼睛，使我差一点相信她看穿了我全部的心事。我出于礼貌性地回报了她一个浅笑（现在发现，没有紫嫣在身旁，我是大笑不起来的），忽然间醒悟：在众多的女孩子中间，只有珍珍才是惟一最了解我的，只有她才是我惟一的知己。
正是由于珍珍的那番话，使我更加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于是在心里把紫嫣更加的完美化、神化了，而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渺小、卑微，我的信心悄悄地在开始逃亡，这使得那种朦胧的幸福也好似离我越来越远了，而我的希望却反而变得加倍地强烈，一种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的阴影也逐渐变浓了！
那晚放映了两场电影：一场是古装武侠片，另一场是惊险的枪战片。尽管情节很引人入胜，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紫嫣，根本就看不进去。赵欣一直都伴在逸华身边，相互手挽手的有说有笑，显得异常亲密，我想他们定是非常开心的了。我几乎是耐着性子，一声不响地看完电影的，散场的时候我甚至后悔今晚大不该来的。
回到家时，父亲正把母亲和两个妹妹召集在桌旁开家庭会。八仙桌上燃着一枝细细的白蜡烛，摇拽着黯淡的光芒。父亲又喝酒了，脸和眼睛都是红红的。这时，他“叭！”地拔了一口烟丝，俨然以一副“领导者”的身份，开始了看似严肃，而实则却很滑稽的讲话。
“您最大的毛病就是说话罗嗦，好骂人，”他用手指着母亲说，“这个习惯不好，今后一定要改一改。”
我站得离他并不很近，但依然闻得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母亲满脸不悦地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不如先改一哈你自己吧！每天抽烟、喝酒，屋里本来穷得会死，昨天还拿着卖小麦的钱偷偷地溜出去跟别个打麻将，结果两个小时不到就输了个精光，真正一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你还好意思教训别人么？”
母亲一番话，顿时说得父亲有些措手不及，他尴尬地点点头道：“嗯、嗯，您说得蛮对，我也要改一改。嗯！要改一哈。”
珊珊见父亲这副怪模怪样，不禁笑出声来。
“笑么东西？”父亲马上板起面孔对她喝道，“我还没有说你呢！你的毛病在我们屋里要算最多的了，总是以为自己在屋里最小，动不动就耍一点小姐脾气，说起话来每次都是理直气壮，好像你老是对的。还有哇！大人要是说你一句，你马上就要顶十句，辫子总是不扎好，连衣服也懒得洗。想漂亮，又不注意打扮，我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
“够了够了！”母亲打断了父亲的话，“你看你都对她说了些么事？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像个小伢一样喜欢胡言乱语！”
“我说错了呀？”父亲反问道，“不信你问她，看我说的对不对？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又是何苦呢？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她好？她要是别人屋的姑娘，我才懒得管呢。”
珊珊鼓鼓嘴，欲言又止。
“爸爸，”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总喜欢在鸡蛋里挑骨头？为什么拼命地在我们身上找毛病？为什么不看看我们的优点呢？”
“优点？”父亲显然觉得很意外，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优你个大屁！哦，对了，我还忘了说你呢！你这段时间都稀里糊涂地做了些什么？家务事统统与你不相干，没日没夜像上班一样往河那边跑。都这么大的人了，站在地上有一大堆，也不怕人家说你的闲话？你看看，村里现在哪个人不晓得你懒？就像你妈说的懒得抽筋！要是我晓得你那根懒筋长在哪里的话，我肯定会把它抽下来。你玩起来不伤命，甚至连饭也懒得吃，饿得像个精怪。可能，这些就是你自以为是的‘优点’！”
“现在的年轻人，学了一点文明用语，都嗲得不得了，一开口就说么事‘不理解’哟、‘不尊重’哟，么事么事。”父亲乘胜追击，“大概这是一种时髦用语吧？什么叫‘不理解’？我感到好好笑。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为人处世蛮有经验，说话做事蛮懂得分寸。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也很放心。可惜你并不这么一回事。以你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多么了不起的想法？无非是一些荒唐离奇的白日梦！我不理解你？嘿嘿！还你的娘，你是老子生的，你眨眨眼皮，我就晓得你心里在想些么事；你翘翘尾巴，我就晓得提粪桶！”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快洗了睡吧！”我气得大声嚷道。
“你不服气！你自以为是！撒泡尿照哈你自己！”父亲瞪着眼说。
“我现在宣布：赶快散会！”我挺了挺身子说，“开的什么会？开玩笑还差不多，简直是一塌糊涂！”
母亲也站起来道：“日姐姐的，我也不想听了，听得心里烦！莲莲、珊珊，我们都走吧。这老家伙喝多了，胡言乱语的，就等他自己跟自己开会好了！他已经是杨树不认柳树了，我们不要理他。”
“怎么？”父亲诧异地道，“你们今天一个个都是么回事？是不是吃错了药？我醉了？呵呵，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醉！我脑子里清醒得很，你们哪个在笑，哪个在生气，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们看（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这是我的鼻子、这是我的嘴，这是我的眼睛……唔（他打了个酒嗝）！我是不是没有认错？我是清醒的吧？唔！酒我是承认喝多了些，不过我并没有醉。”
“我们都快些走吧。”母亲推了我一把说，“他看上去真像个疯子！”
我回到了自己房里，想睡又睡不着，于是借着昏黄的烛光，翻开了我刚从珍珍手里借来的一本沙翁的剧本罗密欧与朱丽叶，看着看着，中间有一段话不知不觉吸引了我“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轻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最后那句话，忽然想：紫嫣给我的感觉也大抵如此吧！
正想着，外面响起敲门声。我以为进来的人肯定会是父亲，当我开门看时，没料到却是莲莲。
“爸爸这时睡了没有？”我向她问道。
“已经睡了。”她轻声地说，“他今天喝了不少的酒。”
“是不是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赶紧又问。
“哎！你整天只晓得往河对面跑，哪会关心屋里的事？就在今天下午，屋里又有人来逼债了，爸爸跟他讲了蛮多好话，可那人就是不听，而且还凶巴巴地对爸爸说，他明天还要过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忽然间变得十分沉重起来。
“对了，”莲莲沉默了一会后，忽然问我道，“哥哥，你要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河对面的紫嫣？”
“哪有啊？”我慌忙掩饰道。
“还说没有？哥，你不要再瞒我了。”
我十分奇怪地道：“你真晓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我无意间在你的书桌上看见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紫嫣的名字……”
“天啦！”我拍了拍脑袋，不得不承认地道，“看来是瞒不住你的了，我、我确实喜欢她！”
“可是，”莲莲迟疑了一下道，“我听她们那边的女孩们讲，她们看你每天都往珍珍屋里跑，还以为你在追求珍珍呢。”
“这都无所谓，”我摆摆手，“只要珍珍不这样想就行了。”
“我看珍珍大概也误会了吧？”
“啊？”听莲莲如此一说，我顿时傻了眼，“真的？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其实，”莲莲考虑了半天后说，“我觉得珍珍还是蛮不错的，要是她能做我的嫂子，我真的蛮高兴。”
“我我也没说她不好啊？可是，我喜欢的人是紫嫣。”我解释道，莲莲的想法颇令我意外。
“你也真是的！”莲莲有些埋怨地道，“要是喜欢别人就鼓起勇气来告诉她。像你这样憋在心里头，谁也不会知道！”
“你觉得我会有把握吗？”我笑着小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