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长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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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决胜(三)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形容这场惨烈战役开局的时候,最喜欢用两个‘非比寻常’的描述。

第一个是:双方战术上的‘非比寻常’。

这个非比寻常令后世的学者们百思不得其解,交战双方都好像急需一决胜负,以至于双方都只表现出了战术上的智慧,而非战略层面的雄才大略。尤其是人数上本来绝对弱势的尼安特方面,他们居然会采取自杀式的出城攻击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这点太令人费解了。

当然,尼安特之主莉莉西斯在日后赢得了巨大的名声和荣誉,但在当时看来,她这个极度反常的决定造成了尼安特守军的难以挽回的损失,后来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勉强恢复元气。

第二个非比寻常的地方是:在教廷圣白银骑士团发动总攻的时候,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奇异天象,这天象是如此明显和特殊,以至于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被当做象征了东西两方阵营在以后长达千年的对立的隐喻。

当圣白银骑士团缓缓提升自己的速度,马蹄声由缓到急,大地的震颤也由轻到重,随着骑士们战甲碰撞的清脆声音,天上竟然投下一幕铺天盖地的温暖阳光!

火红的太阳从德利特迈耶山脉背后突然跳了出来,如同一个硕大无朋的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战鼓一样敲打在每个人心坎上。

万丈光华像丝绸一般铺了下来,灼烧着教廷骑士的眼睛,让他们泪流满面,骑士团的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开始祷告,对唯一真神发出由衷的赞美。几乎就在那光芒洒下的一瞬间,圣白银骑士团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强烈的光线将他们的甲胄绣上了一层金色的花边,刺眼夺目,好像天神下凡一样威风凛凛。

战马们也受到了强光的刺激,犀利的嘶鸣四处响起,骤然提升了速度!

如果说圣白银骑士团刚才好像蓄势待发的箭矢一样锋锐难挡,现在在天降异象的刺激下,他们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向着尼安特城凶狠的扑了过来!

反观尼安特这边,又是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景象。

就在尼安特上空,迅速的涌起了成片的厚密的乌云,那些乌云呈现出铅一样的灰色,沉甸甸的压在人们头顶,乌云的两边几乎与高山融为一体,好像幕布一样将一切都遮掩了起来!

在乌云中,不时爆出白蛇一样的闪电,行踪诡秘的四处乱串,但又不发出任何声音,让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忐忑不安。

天空中,阳光在乌云的边缘画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血红的线!

一边,是光芒四射的教廷军队;一边,是死灰沉郁的尼安特守军。

不论战后双方如何从自身的角度来解读这奇异的天象,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奇特的环境让交战双方的心态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教廷的圣白银骑士们更加笃信,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理,虔诚的信仰使得神迹出现在战场之上,伟大的教廷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尼安特方面,沉郁黑暗的反常天象没有带来恐慌,反而更加的激起了一种无意识的暴戾!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唐克正在下令将士兵们收割的头颅充分利用起来,将它们挂在城墙上、扔在半空中、高高的挑起在长枪之上!

一时间,地狱一般的城头景象让教廷骑士们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发闷。空中乱飞的人头、往下滴血的长枪,配合着尼安特人像是恶魔一样的丑陋笑容,震惊了所有的以虔诚信仰为荣的骑士。

站在最前线的莉莉西斯的亲卫队则趁着圣白银骑士团气势一挫的机会,大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终于将气势扳回一城。

最前排的亲卫队士兵们在将官们的命令声中,锵锵啷啷的将自己的战刀拔了出来,统一的动作、清冽的声音无不让人气息一滞!

这也是唐克的小把戏之一,尼安特工匠在他的指导下提高了炼钢水平之后,他突发奇想让铁匠们打造了一批这种长刀,这种原型为斩马刀的武器显然更适合马战的砍杀,比起中看不中用的骑士佩剑来说战斗力提高了不少,而且由于炼钢技术的进步,战刀的长度增加到了相当可观的一米五左右!这意味着尼安特的骑士们的作战半径比起失去骑枪之后的圣白银骑士们要长一半!

唐克把这种武器命名为“铁牙”,用以纪念那场和克尔蒙斯的战斗。

闪烁着诡异青光的“铁牙”亮出来之后,果然给了圣白银骑士团不小的震撼,他们冲击的步伐迟疑起来,虽然只是极短的一下,但也给了尼安特人发动反击的时间。

呜呜……

唐克适时的让恰里特吹响了号角,尼安特的骑士们像一颗炸弹似的暴烈开来,轰隆隆的向迎面而来的圣白银骑士团冲了过去。

空气中响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号角之声,西方号角是悠长宏大的,浑厚的声音混合着牧师们的吟唱,正大堂皇,响彻云霄;而尼安特人只由恰里特一个人吹响号角,奇诡多变,音符跳荡,好似一曲恶魔的欢歌!

两方骑士在短暂的冲锋后,像两块水晶一般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铁坯淬火时的那种刺啦声响,鲜血和残肢四处飞散开来,整个大地如同一锅沸腾了的水,翻起泥土和碎石,空气也在战士们的呐喊和嚎叫声中扭曲不停。

教廷的骑士们躲在冷酷的面甲下,长枪像毒蛇般刺向对手的心脏;尼安特的战士们则没有带面甲的习惯,他们毫不顾忌的露出异常凶狠的表情,用‘铁牙’和长剑将对手砍得稀烂。

每一次躯体和兵器的对撞,都在半空中激起异常绚烂的火花。

就算没有亲自身处战场中心,但唐克也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堪比地震的威力,整个人摇摇晃晃,脸色苍白的半靠在城头。

好心的妮娜虽说对这残酷的厮杀非常反感,但为了唐克的安全,还是强撑着站到了他的旁边。

“先生,我们为什么不采取防守的战术,让他们攻到城下的时候在用弓箭来对付他们?”妮娜粗大的嗓门引起了城头上别的士兵的注意。

唐克微微一笑:“按道理来说,你说的这个是个好办法,但是,你看到他们的攻城塔了没有?还有那些可恶的冲城锤和云梯!尼安特的守备力量其实非常薄弱,我们没有时间来修建更加宽大的护城河、陷马坑、蒺藜阵和拒鹿角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城防方面几乎就是一片空白,这让龟缩在城里防守变成了一个非常鸡肋的选择。

而且,从城主大人派到索铎要塞请求支援的人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公国联盟高层居然一反前几天的态度,不再要求我们避战,而是要求我们尽快的消耗教廷的有生力量!

从我们的斥候传回来的有限的消息来分析,教廷的举动也十分奇怪,他们不停的大范围调动部队,似乎准备打一场长期的战争!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妮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说:“没问题,先生,我永远站在您和城主的这边,不论您做出了什么决定。”

唐克发现了她微妙的语气转变,竟然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原来的主人,反而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重要的位置。

这小姑娘,态度有些奇怪啊!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被另一个奇观吸引了过去——天边出现了一道五色的彩虹!

那彩虹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缓缓向尼安特城头移来,在彩虹的前方,还有一轮皓月似的黄色光团!

核武器啊?唐克骇然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常规战争哥们还勉强能陪你们玩,超自然的力量就算了吧?

战场上只有少数人发现了天空中的异常,莉莉西斯就是其中之一,她脸上史无前例的现出惊骇的神色,一时间呆在了战场中央,连敌人的武器接近自己的咽喉也没有发现,幸好旁边的士兵们拼死相救,才没有让她受到伤害。

“杀!”反应过来的莉莉西斯爆发出一声大吼,正面着她的教廷骑士纷纷发现,自己身上的战甲开始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行动变得艰难起来。

发怒的母狮子破坏力极为惊人,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清空了面前数十米的白甲骑士,散发出来的冷冽斗气让空气中布满了寒霜,地上的草叶更是结上了一层冰棱!她满腔的怒火在冰冷的面容之下显得更加骇人,覆盖了冰层的银甲如同闪耀着珠宝光泽一样,炫目无比,长剑上也弥漫出一丈多长的青色斗气,任何敌人只要是沾上了一点,铁定是支离破碎的下场。

莉莉西斯丝毫不掩饰自己实力的作风引起了一阵骚乱,教廷的士兵们纷纷躲开这个杀神,像巨浪遇上礁石一样四处散开,骤然停止高速冲击的速度给圣白银骑士团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这个时候,战场上骤然响起一阵鞭炮似的密集爆炸声,一个耀眼的光点突兀的出现在教廷的军队中,渐渐放大,迅速变成了一个战车般大小的光团!光团中的人影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一路狂奔,伴随着风声呼啸着撞到莉莉西斯的面前!

站在城头的唐克心中哀叹,要是大家都玩这种超出人类想象的暴力,这仗还怎么打?

莉莉西斯前进的步伐像是遇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壁,她举起手中的长剑直指对方,怒睁双目爆喝一声,随即只见坚冰般的空气中凭空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掀飞了方圆百米之内的一切物体!莉莉西斯的战马也经受不起这种威力的冲击,哀鸣着倒在地上。

弥漫的烟尘渐渐退去,站在莉莉西斯面前的是教廷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圣白银骑士团的掌控者——阿兰·威尔。

阿兰一身洁白的重甲,但举手投足之间虎虎生风,几乎将他身体完全包裹住的战甲重量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反而使他的动作产生了更加强大的压迫感。

阿兰同样怒视着莉莉西斯:“你是准备违背誓言,使用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了么?”

莉莉西斯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中充满了讥讽:“这也是教廷先逼我们的,难道你没有看见天上战争么?”

“这是真神的安排!”阿兰的语气中充满了狂热,“真神的安排自有道理!”

“荒谬之极!”莉莉西斯暗自咽下喉头的甜腥味,“对于教廷这种发疯的举动,我们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两人说话间,天空中的那道彩虹和光团已经来到了尼安特的上空,变成了两个纠缠不清的模糊的硕大光影!光影中雷声滚滚,粗大的闪电则织成了扭曲的网,将整个天空映出令人心悸的惨白。

战场上所有人都呆住了,唐克更是吓得一阵哆嗦,常规战争要打成核战么?

幸好,天空中的光影在闪烁了一阵之后,渐渐消散开去,天空又恢复成了阳光和乌云静悄悄的对峙,普通的士兵们完全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地面的战场上,莉莉西斯和阿兰早就打成了一团,他们战斗的威力虽然比不上天空中那场战斗般惊世骇俗、不可想象,但由于距离相对稍近的缘故,带给人的观感更加震撼。这种场景不仅是唐克这个穿越而来的外来者,就连大多数这个大陆上的原住民也是闻所未闻!

惨烈的厮杀还在进行着,两位军团长级别的战斗他们插不上手,但对面的敌人还是必须要解决的。战士们都杀红了眼,拼杀变成了缠斗,鲜血将大地染成一片铁锈般的暗红。

唐克强自按捺心神,吩咐恰里特:“迂回!像昨天晚上那样迂回!这次跑得更近点,让那些白色蝗虫靠近我们的弓箭射程!”

恰里特忠实的传达了唐克的战术,亲卫队骑士们极其迅速的分开,滑出两道漂亮的弧线,斜斜的往侧后方跑了过去。

由于没有了阻碍,教廷被阻止的冲锋又启动了起来,喊杀声再一次震天的响起。

唐克看着拼掉一半兵力的亲卫队,心里发憷。拼下去可没有什么好处啊!眼看教廷的大军仍然无边无际,而自己的兵力却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缩减,这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白天良好的视野让圣白银骑士团的士兵们完全看穿了唐克的打算,但他们毫不畏惧的一头撞了上来,利用风一般的速度躲避着飞至的箭矢,迅速的接近了尼安特的城下。

唐克对三轮齐射只消耗了对方不到一千人的兵力这个结果相当无奈,但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传令,城头的士兵们,自由射击,同时准备礌石!”

由于己方的骑士已经迂回到了战场的侧方,正方城头的士兵们毫不犹豫的往下漫射着,礌石也往下丢得十分密集,许多被砸中的敌方骑士直接就丧命在这种打击之下。

“让佣兵们上!”敌人逼到近处,唐克反而冷静了下来,“让他们从城头下去,直接跳到这些蝗虫的背上!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平时充当炮灰的佣兵们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当圣白银骑士团还在乱哄哄的准备攻下城门的时候,这些嗜血的家伙们就嗷嗷叫着从天而降,挥舞着手中粗陋但绝对致命的武器,向敌人的要害使劲招呼。

佣兵们虽然没有瓦西里先生那样出色的敏捷身手,但长年搏命的生涯也练出了一身本事,加上没有厚重甲胄的桎梏,动起手来比骑士们快了不少。

在损失了最初的上百个心急冒进的家伙之后,壁虎一样从城墙上下来的佣兵们的人数在城角处居然占了上风!他们背靠城墙,让骑士们的冲击力无法发挥,也无法对他们进行包围歼灭,反而还堵住了后继而来的骑士们的路。这时候,骑士身上的战甲和彪悍的战马反而成了累赘,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斗力量被这些流氓似的佣兵一点点的蚕食掉。

佣兵们表现出这么大的作战热情与唐克颁布的新奖励规则有关,唐克让佣兵头领传下话去,面对着战斗力奇高的圣白银骑士,佣兵们只要杀死一个,就能得到战前规定的全部奖励;要是能杀死两个以上,奖励则会成倍的增长!至于佣兵们最为眼馋的爵位问题,唐克更是大开绿灯——只要能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的佣兵,不论杀敌多少,统统赐予勋爵爵位!

这样丰厚的奖励大大的激励了佣兵们,以至于自愿参与城下绝地反攻的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八千人之多——有些人甚至是临时加入佣兵团的。

这些流氓们尽显恶魔本色,不仅攻击上不择手段,在骑士们死亡之后还一窝蜂的冲上去残害他们的尸体,将受害人的头颅残忍的割下,系在腰上。

这种天怒人怨的举动让骑士们目呲欲裂,但旺盛斗志也被慢慢的消磨掉了,恐慌慢慢的爬上他们心头。

突然,战场正中央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位主帅骤然分开,阿兰像是流星一样往西边远远的飞了出去,身上的白光比起刚才来黯淡了不少,他落地之后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远远的遁去,竟然是把自己的部队完全抛下了。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圣白银骑士团的士兵们的勇气终于好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谁先调头往后跑去,顿时冲散了自己的队伍,随着往后逃离的人越来越多,杂乱无章的呼喊声和惨叫声剧烈的传染了所有的教廷骑士,压缩在尼安特城前的队伍出现了互相拥挤踩踏的混乱局面。尼安特人惊奇的发现,平时被坚强的信念包裹、表现得像一截木头似的的西方人也会发出女人一般的尖叫,恐惧也会爬满他们冷冰面甲之下的脸庞!

几乎在一分钟之内,骑士团的严整庞大的阵型完全崩溃。

圣白银骑士团败了!

唐克在城头长长的吐了口气,软到在地。

战场中央的莉莉西斯一动不动,任由教廷的败兵潮水般往自己身旁涌过,幸好那些骑士们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倒也没有谁上来找她麻烦。

恰里特张大着嘴巴看着教廷骑士落荒而逃,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才如梦初醒的转过头来:“唐克先生!先生!他们真的走了!我们真的打退了他们的进攻!您……您真是太伟大了!”

唐克现在像个婴儿一样虚弱,强撑着从妮娜的臂弯里抬起头来:“我现在得好好休息一下,不过,你们得提醒我,在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要见城主大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