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纤细的身子撞上坚硬冰冷的地面,却并不觉得有丝毫的疼痛。低垂的眉眼轻轻一展,唇角微扬绽开一抹绝美的浅笑。
一双晶莹剔透的水眸望向秦梓桐离去的身影——那影子那般的负气——清言心中微微一顿,却隐隐觉得那影子透露出些许沉痛悲伤,一时竟是也觉得心中莫名的发堵。
随即垂眸微微扬唇低笑——自己这是入了障了……
轻轻抬起素白的手掌,那掌心纹络清晰肌肤细腻,纤细的生命线自食指与拇指中央缓缓蜿蜒而下,柔顺纤细却坚毅深刻,带着些许的倔强。指尖有一层薄薄的细茧,不细细抚摸并不能轻易察觉——那是常年采药弹琴发暗器磨出的痕迹。
白皙的手掌边缘有丝丝缕缕的殷红擦着细腻的皮肤缓缓流溢出来——正是方才摔倒时擦伤的。不疼,却颇是狰狞。
清言微敛眉眼,掩下眸中一抹暗芒。手指微微使力,自地上站起身子,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了抚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裙角,复又坐上软榻,怔怔的发起呆来……
自唐雨笙死后,为防止清言离开,秦梓桐又命人带走了北鱼。但是秦梓桐知道清言不喜其他丫鬟,倒也不再安排小丫鬟近身伺候。
其实这些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的了——清言虽不喜欢这大商昀王爷豪华的王府,倒也不想在此时身中奇毒又受了内伤的时候再满世界的瞎跑。而且清言着实是不在乎除了柠檬和北鱼之外的丫鬟了——只有一颗心的清言,再也付出不起了……
负气离去的秦梓桐回到书房,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一颗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手中的折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再拿起,却看不进半个字,满纸的都是那张绝美的脸庞和清冷却慧黠的盈盈水眸。微微叹一口气,秦梓桐放下手中的折子,缓缓起身,微挪虎步行至窗前。
那红楠木的窗棱顶上竟有一丝蛛网斜斜的疏漏的挂在那里,随着微风轻轻划出轻盈的弧度。秦梓桐微微蹙眉——这日日打扫的窗棱,竟会有蛛网?!
秦梓桐正欲扬声唤人,却突然看到一只指甲大小的黑色蜘蛛缓缓地自窗棱的角落里爬出来,沿着那细若发丝的蛛丝缓缓向窗外爬去,带过一团灰尘却仍倔强的爬着,缓缓的却坚定的爬着。
秦梓桐蓦然觉得一种奇异的感觉冲进自己烦躁不安的心,那一声“来人”竟生生哽在唇边再也喊不出来。轻轻伸出手指沾了下那蜘蛛爬过后残留的灰尘,缓缓抹开。
没有朦胧的泪影,视线清晰得可以瞧见明暗变换光线之后悬着的那一根晶莹剔透的蛛丝。秦梓桐他轻轻一跃,指掠断蛛丝,修长干净的指尖轻轻掂起来在光影里瞧了瞧,细而韧,轻乎乎的。
微微叹一口气,秦梓桐轻轻松手,那蛛丝就顺着秦梓桐微松的手劲轻轻地飘了下来,带着些微的颤抖,反射出晶莹的光。
情丝便是如此吧……
最开始时只得一根微微茫茫几可忽略的粘在心上,并不引人注意。慢慢的结成网……
突然在某一天,一个并不刻意的时机,注意到了,便轻轻的掂至指尖,细细观察之后挥指一弹,轻吹口气。吹弹之间那游丝般的小物件便轻飘飘的消之无形。
待得久了,那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情丝缠缠绕绕、密密麻麻、渐渐地长大,结网盖住了一片天空。那颗被网住了的心方才突然想要挣扎,飞蛾扑火也好垂死挣扎也罢,气势汹汹的动得几下之后就再无力气了……
只得任它渐渐窒息渐渐透不过气,任它与情丝如双生子一般紧紧的长在了一起,到最后已分不清哪里是心,哪里心外之物了。
秦梓桐狠狠地转身,脚步不停,逃也似地走进了寝殿,似是突然失力般的颓然坐进软榻里之上。大口大口的呼出气,秦梓桐听着殿内穿堂而过的雅静清风,望着如血般狰狞的夕阳在殿门口徘徊流连。
秦梓桐把莫测的目光洒向殿外,阳光辉映下的整座昀王府辉煌灿烂金碧辉煌,不远处的皇宫,那琉璃瓦映着朱红的城墙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果她想要,他可以将那整座宫殿送给她,可是……
“殿下,最近国境内混进了很多大侑人。”一抹暗影一闪,低沉的男声自秦梓桐身后响起,带着些恭谨与敬意,语气满满的都是信任。
秦梓桐闻言微微蹙眉,眸中一抹厉芒一闪而逝,随即浅浅一笑沉声道:“让凌爷去查一下是哪方的人马,什么目的。你们先不必出手。”
暗影微微一揖,悄无声息的隐下。
秦梓桐复又望向殿外那抹夕阳,眸中光影陆离明暗变幻——这便是他的人生么?在重重诡谲阴暗处将外面光彩夺目的世界掌控于鼓掌之间。其他人——无论多卑微,都活在阳光下,就算一时阳光被乌云掩住,再往前走两步也还是能自由站在光影下沐浴身心。
而他——要坐在这个永远无法移动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美好的世界,而自己却渐渐沉沦,把一颗热血沸腾的心深深包裹在铁甲里,投注于烈火里烧熔,丢弃入冰水里淬炼。直至练成毁天灭地的盾——永远不能被任何阴谋算计的矛击破打垮的盾!
他父皇是这样的人,兄长是这样的人,他是这样的人——轩辕子扬,必然是这样的人!楚云意——也一定要是这样的人!
秦梓桐的目光渐渐深沉,铿锵有力地穿透厚重的城墙,眸中有着令人难以自持的阴翳。
颜儿……这就是宿命——你无论怎么逃避,都逃不开我们这样的人——虽极是不舍你亦陷入这般痛苦绝望之中无法自拔,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