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农舍的几个房间灯火相继熄灭,唯有东厢的一间仍旧闪烁着一灯如豆。橙黄色的烛火摇曳在年久失修得腐木窗棱上,平白的添了些许的沧桑。一身素色轻裳的纤细女子缓缓地拎着水壶,在为自己泡茶。
清言定定的望着滚烫的沸水轻轻坠进茶壶中,带起一串沉闷的音符——狭长的茶叶犹如根根银针挤挤挨挨的争相劲立,蓦地心情就变好了。在这般简陋的农舍里,清言实在没想到轩辕子扬仍然没忘了她饮茶辄饮君山银针的习惯。
突地,梁上悬下一抹轻尘,飘飘摇摇的缓缓向茶壶飘去。清言秀眉微蹙,微微一扬袖,那抹轻尘便轻轻地向一侧划了开去。清言一双水眸轻轻地向梁上瞟了一眼,唇边一抹笑意一闪而逝。
“丫头,你那冰魄……”老迈却并不显颓唐偏偏还带着些许孩子的兴味的声音自梁上响起,一抹花花绿绿的影子倏地飘落下来,稳稳地蹲在了桌子边。
清言并不急着开口,轻轻斟一杯茶,双手捧了起来身子一偎便缩进了铺了火狐皮的小榻上,轻啜一口清茶。随着茶的清香流转着划入喉间,清言一双清冷的眸中闪烁着些许复杂的意味,轻声道:“老头儿,是不是这么多年我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不请自来的老顽童瞟了瞟自家宝贝徒儿身下的火狐垫子,心下有些戚戚然——这轩辕小子也真是偏心,其他人的房间一应物什儿皆是比照着普通农舍来的,美其名曰是不能漏了马脚,却不想宝贝徒儿这屋中不只有顶级的好茶,还有火狐垫子这种又舒服又拉风的好东西!
正在一旁不甘心的老顽童闻得自家宝贝徒儿那一声含忧带伤的话,心下微怔——十多年丫头什么话没说过?却还是第一次问这般的问题,心中一沉,面上立即笑开了花:“噫——哪有!没有你,老顽童这十来年哪里有那么多香醇的果酒可喝?哪里有那些个千奇百怪的药方子去换酒喝?嘿嘿……丫头,你看老顽童费尽心力的来救你,连酒葫芦——都在半路上弄丢了,嘿嘿,是不是可以……”
清言闻言微怔,随即却又释然了,微微垂眸敛下眸中的万般哀伤神色,冷哼一声笑道:“哼——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定是绿衣那臭丫头又拿十日醉馋你来着是不?”
“丫头就是聪敏!打小就机敏过人聪慧异常的~那十日醉……”鬼见愁提起酒来原是不想将自家宝贝徒儿的情绪搞得太糟糕,却不想一提起来,还真是有些馋了,闻得清言谈起,当即也不含糊,笑嘻嘻的接道。
“也罢……待救出了鱼儿,了结了这些琐事儿,徒儿便酿上他三十大缸权作这些年孝敬师尊的,可好?”清言微微叹口气,定定地望向窗外,轻声道。
鬼见愁闻言心下也颇不是滋味儿,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也沉下了语气缓声道:“乖徒儿,你倒也莫要灰心,总还是有办法的……”
清言闻言轻轻扬起唇角,眉梢眼角芳华尽显,仿佛竟在深夜之中引进了月华千尺。
“冰魄原是无药可解,故而在服下冰魄前我先服了绛银草护下心脉,如若有幸自能再有睡醒的那一日。师母那日急着要言儿开口说话,又加之为着与师傅堵那一口气,一颗雪峰圣药非但暂时替言儿去了寒气,还抵了那绛银草的功效。我若这一睡下,便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了,但至少我不会死啊~”
鬼见愁闻得宝贝徒儿宽解之言,再想到那张蛮横的俏颜,心下却是怒火大盛:“什么师母!她可不是你的师母!哼——若不是她,你娘亲怎会……今日她又来害你!偏生就是个小鬼,我也不准她再勾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魂儿去!”
语罢不待清言回神便一个纵身自窗口跃出,花花绿绿的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娘亲……”清言复又啜了一口清茶,咀嚼着鬼见愁跑出去前说的话,秀雅的双眉微微蹙起,却并不甚明白娘亲与那可爱率真的师母有什么关系。
窗外,一抹墨色身影定定地立在清言窗前灯光的阴影中,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半晌,复又轻轻展开,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