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破国第一百一三章:兵机三要 平分秋色
徐延年:“顾先生过谦了,你能将当前局势看得那么清楚,带军上阵未必不能反败为胜,平定叛逆!”
顾星恒苦笑摇头:“贞以图国,义惟急病,临难忘身,见危致命!若真有那个本事,我又何曾不想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上效国家,下报黎民!只是量才适性,我自知谋不能运筹帏幄,武不能决胜千里!唉,徒呼奈何,我胸中终是欠了军事家的识见与气魄!”
徐延年又沉默了半晌,顾星恒这番话,让他深有感触——自从他规劝父亲安分守己未果后,便一直追随在父亲身边,听从差遣,为篡逆大事积极备战!只是凭心而论,他愿意这样去做吗?不,他才不会芨芨用心于权利的争夺呢!
他小时体弱,常年病痛缠身,又生母早亡,心灵上缺少温柔的慰藉,本该美丽的青春韶华,过得凄凉苦楚,以致养成内向、倔强、孤心自怜的个性!他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受人青睐、更不喜欢别人来干涉自己的生活,他书剑自娱、淡泊名利,只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恬然自适的走完这一生!
可是父亲秘谋的,乃是不可败,败则毁家灭族的大事!这使得他再无法淡然处之、袖手旁观,毕竟他内心里,爱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自己的家族亲戚,尽管他从没有将这种爱表达出来,但当他们遇到危险时,他总会和他们站到一起!他很少说话,说了,别人不听,他便不会再说,他只用自己的行动,默默的去关心、去维护!他漠视名利,量才适性,实不愿卷入这场纷争中!可是,因为心中那份爱,他竟卷进来了!
他没有选择——人生,量才适性是一回事,为人处事又是另一回事!有自知之明的人,往往总是身不由己的被迫去做一些力所不及的事情!这或许便是古人所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徐延年眼中不禁有些迷惘,叹道:“能够量才适性,安分守己,不自卑、不自大,力所能及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真的很好!可是,人生一世,有几人能自我作主,不受外事外物牵制呢!”
顾星恒没想到徐延年年纪轻轻,竟会发出这样饱经世故的感慨来,心中不由得对此人另眼看待起来!
世人都知莲花出於泥而不染、蓬蒿出麻中而独直,却很少注意到,部分近墨之人,无论身心,都是赤的!顾星恒已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不同于正红夫人、徐增寿的一些特点!放眼天下,如徐延年这样年轻而才情独高的,并不多见!顾星恒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惜才之念!
——这样的念想,也只有在面对程济的时候,顾星恒心中才升起过,他不由得将这两个人在心中作一次比较,这两人都年轻,都才高,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那到底谁的才能更高一些?谁的更低一些呢?
顾星恒一生阅人无数,深知人世间的是非曲直、深察人品里的高低贵贱,可是此时他对于二人品质的高低却很难作出一个判断,他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两人都才高能异,不能以常理度之!也许,人中龙凤,或潜藏于黄泉之下,或高飞于九天之上,行迹隐秘,终非凡胎肉眼可以察知!只是,纵是龙凤之躯,不得风雨,还是难于有所作为!可怜程济年纪轻轻,便被迫去练自杀的武功“悲天之剑”!徐延年未成大器,便要面临流亡天涯的厄运!二人的命运,何其之相似!天道不公,造化弄人……
顾星恒惜才心重,道:“大道至简,人欲繁茂!所有违逆纲常、不得民心的举动,都不过是庸人自扰、扰己扰人而已!公子秉性善良、品志高超,何不脱身事外,一任天地沉浮,悠然自适!”
徐延年:“心思如此久矣!只是,唉——”
至此,顾星恒已了解到徐延年的艰难心境!设身处地,若然自己处在徐延年这个位置,又该何去何从呢?顾星恒眼中不由得也生出了迷惘!
徐延年显然不想再长吁短叹,沉缅于那艰难的心境!直言道:“事在人为,伤心何益!我且请教顾先生,你凭什么认为,在这场战争中,蒙古外邦与左都督府是小蛇吞象,自不量力呢?”
“蒙古于洪武十五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蒙归顺我朝,接受印绶,受北庭都护府节制!因北庭都护府建在玉门关外,大小事宜多要倚赖边防军队的威力,才得于令行禁止!所以,北庭都护府虽受命于朝庭,但实际职权已被燕军把持!
燕军以北庭都护府节制南蒙,令其北拒北蒙,以消除后顾忧,然后方起兵南下直犯中原!南蒙与北蒙宿怨甚深,自然会倾力效命!为此,北蒙大王纵想兵犯边境,直驱中原,亦自知难于成功!所以,他的策划只能是秘派高手潜入我邦,勾结朝庭败类,趁乱劫持建文帝北归塞外,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南面制衡中原!成吉思烈与蒋渺渺的勾结,便是因这个策划才搞出来的!
但你想啊,我浩瀚华夏、泱泱大国,若非为友善邦交,岂能让成吉思烈这些北蒙使节在我国边境自由进出!就算我们一时失察,建文帝真陷其手,但此去北蒙,不下万里路程,纵有我国败类一路打点,要瞒天过海、劫帝北返却还是万万不能的!莫说是天下黎民知道了不答应,就算是时与朝庭唱反角的燕王知道了,也会追杀千里,逼他们放人的!所以我说北蒙大王此举一如小蛇之欲吞大象,实乃无知之极尔!”顾星恒安之若素的道,“至于左都府嘛,他们的情况要比北蒙的情况好一些!”
徐增寿:“好在何处?”
顾星恒:“好就好在,在天时、地利、人和三大决胜机要中,左都督府最占地利!”
徐增寿:“怎讲?”
顾星恒:“左都督徐增寿与皇上有君臣之义、与燕王有亲戚之名!得建文帝信重,又得燕王敬爱,在燕军与朝庭明枪明刀开战的情况下,关系最为微妙!徐增寿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在官场上外示圆滑、两面讨好,别人纵留意到他,也只以为他不过是个跟风的墙头草罢!其实此人城府极深,老谋深算,他两面讨好,与双方人马消息往来,洞察全局而又暗中积结力量,自成一派,潜牙伏爪,静候时机!
敌人在明,他在暗!敌人鹬蚌相争、俱损互耗,他则养精蓄锐、坐收渔人之利!现如今,燕军、朝庭、北蒙三股力量在京师城内斗得你死我活、如火如荼,却不知他布防张网,已然把握全局!——敌明我暗,靠着自己在人际关系中的微妙关系,潜牙伏爪!一如行军打仗时,凭借山水地势,得于埋下伏兵,不为外敌所察,这不是地利又是什么?”
徐延年:“既有地利,那在物力与人力上呢?左都督府输给燕军与朝庭吗?”
“这倒未必!在物力上,除了自身的屯积储存外,徐增寿凭着自己与朝庭、燕军双方的微妙关系,只要巧施小计,就可以移花接木,将双方的粮草、利器、战马,收为己用!所以在物力上,左都督府并不输给朝庭与燕军!”
顾星恒道:“在人力上——论士兵,徐增寿除了拥有自己职下的一支兵马外,又有正红夫人收罗来的大批武林黑道人物;论将军,正红夫人有‘万千军中,取敌将头颅易如探囊取物’的本领,‘士农工商四司命’无论武功、智计,都足可自挡一面!而徐公子你才高能异,无愧为年轻后起之秀中的翘楚人物,另外还有那些身在敌营却已被你们收买,随时准备举兵响应左都督府篡逆的无名将领!虽然这其中还未有哪个在军事才能上,可以和燕王军中的朱能、姚广孝相提并论!但‘三个臭皮匠,智过一个诸葛亮’,会集群智群力,未必不能决胜千里;而论主上,徐增寿老谋深算,虽无燕王朱棣那样的雄才大略,但比之于建文帝的文弱、不知兵事,却多出几分狡猾、野心勃勃来!综合观之,左都督府要打杀燕王、建文帝,还是有可能的!”
徐延年微怒道:“既然在兵机大要、物力、人力上,都可与朝庭、燕军一较长短,何以顾先生要厚彼薄此,说左都督府是小蛇吞象、无自知之明呢!”
顾星恒笑道:“盖因左都府虽得战势,却不得时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