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破国第八十九章:举世无亲 情心何依
她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她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亲是谁!她一懂事的时候,就成了明教的供俸的圣女!所有的明教教众都像对神一样,对她顶礼膜拜!而她却只需要跪一下那石雕的“大明圣德尊者”就可以了!
后来明教遭到外敌入侵,死伤殆尽,她落入了柳花花的手中!柳花花是一个残暴、凶悍的女人,除了会经常用皮鞭折磨她单薄的身体外,还让她一天到晚不得休息的去干粗活,诸如洗衣、劈柴、扛鼎烹杀所谓的“犯人”等等,甚至这个变态的女人还会定期将她捉到妓院,让她身受丑陋男人们的凌辱!
她在柳花花的暴虐下活了整整十二年,十二年当中,她活得比一头猪、一条狗都不如!她挨饿受冻、她遭受皮肉上的伤痛,还遭受着精神上的摧残!比之于还在明教里时,她就像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拔舌地狱!
在这种情况下,她曾无数次想到过自杀!可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因为她发自内心的要完成一个夙愿,那就是为那场几可说是毁帮灭教战役中死去的十多万明教教众超度——在明教中,有惯例,每当一名教徒死去被焚化后,明教圣女就要用纸折一艘小灯船,放入河中,并念“悯生咒”,送其魂灵往生!这就是明教所谓的“超度”!——为了折十万多艘纸船,为了收集到十万多截短小的蜡烛,她付出了别人难于想象的代价!
她没有钱、没有自由、甚至在别人的眼里,她就像一只没有尊严的狗一样!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多么物阜民丰、多么光明盛大,都与她没有半点半点的关系,她永远都只能穿着最破烂的衣服、吃着最粗糙的劣米、喝着最混浊的脏水、做着最粗重的劳动、忍受着最痛苦、漫长的折磨!常常为了得到别人扔弃的一张废纸,她往往要挨到一顿痛打;常常为了藏住别人烧剩的一点蜡灰,她被迫将蜡灰吞到肚子里!
就这样,她屈辱的岁月中艰难的折了一个又一个纸船、辛苦的点燃了一截截蜡烛!每当夜深人静,她将灯船珍而重之的放入流水中,念着“悯生咒”——“熊熊****,焚我残躯;熊熊****,焚我残躯;慷当以慨,视死如归,唯光明故!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熊熊****,焚我残躯;熊熊****,焚我残躯;慷当以慨,视死如归,唯光明故!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目送着灯船漂走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离亲人一样的教众们好近好近——她活着,只为了能够给他们每一个人、也给自己各放一艘纸烛灯船,以便往生无痛无苦的光明圣境!
——活着!只为一个夙愿罢!人生,往往就是这样!若非还有夙愿在心,死又何妨——
不过!很幸运的,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却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徐延年!——说不清是天定缘分、还是往生光明圣境的教众英灵们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男人来拯救她!总之,她见他的第一眼时,就感动得哭了!
那是一个初秋的晚上!在左都督府内,夜黑风高!那时候柳花花刚刚嫁入左都督府,做徐增寿的正妻:正红夫人!她也被带过来了!晚上大家纵不去睡觉,也已到烟花柳巷风流快活去了!只有她,只有她在冰冷的、没有被子的地牢中,用被飞霜冻得生了寒疮的双手折了一只纸船!在纸船上她瑟索的用一截木炭写上一个明教教徒的名字——奇怪,明教惨遭围剿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多一点点而已!可是全教上下十多万名教众的名字她竟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连他们在教中处于何等职位,她也明明白白!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掌握明教档案库里的资料!在那儿,她总是对明教信徒们的人身档案最感兴趣!看时没有去刻意记下,本该水过鸭背,一看便忘才是!谁知明教惨遭围剿、分崩离析后!她好像已忘记了的东西一下子就复苏了!
她每每折好一艘纸船、点燃一根蜡烛时,就总能想起一个明教徒的名子乃至其生平的简历!她笃信,如果有一天自己折船、燃烛之后,还想不起一个名字来,那自己送明教教众英灵往生的夙愿便已完成了!那天,她在船上写下的名字是“沈万三”!“沈万三”是四护法中的老三,外号”阴阳神判”——那时,她并不知道,沈万三其实没有死!
在地牢的铁栅外面有一溪清凌凌的水流!她就将灯船放在那溪流中,让流水将船儿带走!她心中一片虔诚的念着“悯生咒”,希望船儿能将沈万三的英灵送往无苦无痛的大光明圣境!船儿流走了,她拖着疲倦的身子,缩在地牢的墙角,忍受着初秋彻骨的寒意,在阴暗中进入睡眠!
梦里,她依稀看见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阴暗、寒冷的地牢里,手里正托着一只灯船,灯船里亮着烛火,烛光映得透明的船纸上赫然显出一个名字“沈万三”!——这竟是自己入睡前放入小溪中的灯船!灯船托在那人的手中,那人的身形笼在烛光温馨的暖色中,显得挺拔、伟岸而又带着慈祥的温柔!这来的莫非就是沈万三——沈护法?!
她记得在所有的明教教众中,沈护法是最爱和她玩耍的一位,经常她会骑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一起欢呼着跑到田野里去追蜻蜓!那是多么开心事情!然而往事如流、一去不返,这么多年屈辱、痛苦的活着,已经使她习惯了甚至麻木了一个人去承受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残酷!
她从不敢奢望得到别人一点点同情,也没有机会求取别人的一点点怜悯!她卑微、弱小、下贱的活着,她以为自己已没有心,以为自己已麻木到了不知耻辱就是耻辱地步!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再见亲人一样的明教教众!可是那一夜,也许只在梦里,她看到了那个显得挺拔、伟岸而又带着慈祥温柔的身影!那可不就是沈护法么?!!!!!
她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第一眼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活着的,而自己也并没有麻木,每一个屈辱,其实都像灼热的印记,烙伤自己的心灵,伤难自愈!她能感觉到这些,是因为她哭了!她原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眼泪,可是当看到这个亲人一般亲切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好像蓄了很多年的一江波涛,忽然间决了堤一样的彭湃不止!她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她扑在那个她以为是沈护法的人的怀中!哭得泪涌如潮,心都快止不住要痉挛得哀竭了!
那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抱着她,任她在怀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一言不发!但她还是从他身体的微微颤栗,以及那滴在自己脖子上清凉凉的泪滴中,感觉得到,他也哭了!她止不住心伤心悲心碎心摧的哭,她已渐渐清醒、明白自己所抱着的绝不是沈护法!可是她没有松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不断的封闭自己、麻痹自己、甚至于学着忘记自己!可是这一个晚上,她所有的自我封闭、自我麻痹、自我忘记都已分崩离析!覆水难收、一发不可收拾的,她需要将心底所有所有的委屈哭出来……她抱着那个人哭,她已明白他不是沈护法,但她没有放手,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也没有看他长什么样子!只因他没有推开她,她就想靠着他的肩膀倾泄完自己内心所有的悲伤……她最后是哭得声嘶力竭后,晕倒的!
当她晕倒着松手从他怀中滑落时,他温柔的扶住了她……
等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她睡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在那儿,她不用服侍别人,别人会来服侍她!她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贵人!这个贵人不是别人,就是左都督府的大公子徐延年!那一夜,带着小灯船到地牢中看她的男人,其实就是徐延年!——原来,溪水从地牢牢门前流过后,就流到了徐延年所住的房子外!那晚,徐延年正好临窗望月,看见小小灯船随溪流漂来,心中诧异,于是乎捡了灯船,逆流而上寻索,这才会出现在地牢里!
因为那一夜,两个好像从不会哭泣的人都哭了!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曾在对方面前敞开襟怀,倾泄过心坝内感情的狂澜,所以从那以后,她和他,就成了生活中的伴侣,她愿作他的解语花,他也愿作她的保护神!
华小婉知道,徐延年为了她,曾一改孝子面目,当面驳斥过他父亲徐增寿,并还翻脸与后母正红夫人柳花花动过手!甚至,在家人一致反对的情况下,他还做好了带她离家出走的准备!——他为她,可以背叛一切!同样!她有了宽松的生活环境后,很快的就完成了为每一个明教英灵放灯船、念“往生咒”的夙愿!她最后为自己折了一个纸船,可是却并没有放到水流中去!因为她对生命已有了留恋、对生活已有了向往,她曾经渴望无事一身轻的死了之,可是自从他出现了之后!她就不忍心死去!——也许整个世界的人都以为,他生活在这样一个富裕显达的家族、家庭中,很幸福很幸福!但,只有她知道,其实他心底很孤独很孤独!他将孤独埋进心底从不表露!只有当夜深人静、把头埋进她怀里的时候,他才会像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般,栗动不止、泪流成河……
华小婉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中,想起了知心爱人徐延年!
“延年——,你在在哪里呢?”
“延年——,你过得还好吗?”
“延年——,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思念与爱,都是无声的!无声的爱更真更深更浓!她在心底呼唤着他,那么殷切、那么哀伤、那么情难自禁!然而,身在远处的徐延年能听到她这心底的呼唤吗??????
——徐延年,这位左都督府的大公子又在哪里?他又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