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力退强敌 一眼情深
众人才从习良的“声东”中反应过来,那“击西”一战已从眼前打到四十多丈外,又从四十多丈外打了回来。
沈均急纵疾跃。
习良却端然不动如半空中的一方神祗,双手十指伸缩勾弹,上下左右疾动如风,好像有数十根无形的线在他手中,百丈之外依然可以随心所欲、纵控自如的运转飞铊。不单如此,他鼻腔、咽喉、腹部还一收一放气息鼓荡、势力万均的发出密宗咒诀:“唵”、“嘛”、“呢”、“叭”、“咪”、“吽”。
韦茜梦和王君玉往习良身上看,只一眼便觉得眼睛刺痛,好像受了数道强光的照射(但习良身上没有亮光),竟无法睁眼。
石神秀看了眼睛不觉怎样,但耳边震响的密宗咒诀却让他脑中风一般,晕一阵、眩一阵,头痛欲裂。
那是什么样的武功?竟让人目不能睁、脑如中风。不知飞铊追击下的沈均会有什么感受?!
沈均的感受比谁都细腻深刻。他一面急退一面出手:先是打出淮南鹰爪门的“鹰隼搏龙”,想将铊夹住;再是劈出西域大漠派的“赤焰掌”,想将铊劈裂;接着擂出山东神拳堂的“霹雳雷霆”,想将铊击碎;最后还施出山西恒山派的大擒拿手“阴阳锁”和小擒拿手“通背扣”——这些武功都是各派秘传绝技,能略知其中一项之真髓一二,便足可在江湖中挤身入一流高手行列。
可是如今在沈均手中使来,不止一项,而且项项精熟、形神俱备,甚至还能不落窠臼,屡出新意,风格独具。纵是术业专攻的各派掌门见了,只怕也自愧弗如。
然而就是这样的身手还是制不住那魔一般噬人而来的飞铊。
沈均只觉得自己每一次淋漓尽致的出手,一旦要沾及飞铊,习良便会闷发一个咒诀,每一个咒诀都似翔舞的灵魂,注给铊于生命。然后铊便似一个生命的实体,发出剧烈的电流,还有凌厉的呼啸,以致于他不得不急忙撤招。
沈均退出二十丈外的时候,也正是小擒拿手“通背扣”宣告失败的时候。
此后,沈均再不出手了,他只是逃。往多树多石多障碍的地方逃。引那飞铊在树石之间撞、碰、反射,作无功而又费劲的追击。
历害的是那铊每打中一物,反射出来的速度、劲道不是减了,而是不断的成倍的增加。
沈均一如既往,还是引着铊到处乱碰乱撞,终于时机来了——当他逃到四十丈外的时候,飞铊的速度开始减慢,劲道逐渐变弱——任何事物都不能违逆盛极必衰、强极转弱的自然法则。
飞铊力弱,习良马上收招,他攻得快,收得更快,像把辗转了几个轮回的幽梦一下子惊醒,快极!
可是沈均比他还快,他几乎是在飞铊胜极将弱、将弱未弱之际已蓄好了回射的力量。所以他能比铊快一步的飞回来。
当习良将铊收在手中时,沈均已从他的头顶掠过,并且伸下一指来,在其头顶百会穴按了一下。
这一按使得习良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空剩一首万空歌——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沉为谁功。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
“我输了。”习良仰天叹息,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年,很颓,“你应该杀了我!没有我下令,雷承欢也不会出手击杀韩容易。”
“我二弟本是来投奔你的。”沈均气息微喘道:“可是你却必须下令杀他。杀他,不是你的主意。”
“一样了。”习良惨然道:“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也是身不由己,你走吧!”沈均淡然说道。
习良听了这话,默然无语。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截管箫,放于唇边怒吹。“咻——咻——咻——”三声响过,四面的厮杀声、兵器相击声,都停止了。想是云蔚塔手下听到指令,都停手了。而神枪会的子弟们,大多被王会主带去潮王寨,剩下的寡不敌众,只是勉力维持,此时自不迫击。
“多谢。”沈均此时却极有诚意的向习良拱手作礼。
“没什么可谢的。你饶我不死,我止兵休戈。大家扯平,互不相欠。”习良哀然道:“在临别之前,可否让我知道自己是输在谁的手上?!”
“我叫沈均。”沈均认真的说。
“好,我一定会记住你的。”习良说完转身便要走。
韦茜梦不禁低呼一声:“师哥。”
习良听到呼声,也不回身,只是停下脚步:“师妹,师哥对不起你。”话一说完他就走,一点也不含糊,这时他似乎恢复了一个领袖独有的气质。他走,云蔚塔的手下们自也跟着撤退,全都消失在密林深处。好像一阵风一阵雨的去了,又还世界一个安宁。
望着习良孤绝的、远去的背影,韦茜梦眼中有泪,说不清那是恨?是爱?还是感动的泪。
“大哥,为何不杀了他呢?放虎归山,再抓,只怕就难了。”石神秀颇为不解的道。
“习良并不是坏人。”沈均负手感叹:“他只是太忠心了。”
沈均说完这话,发现韦茜梦正往他身上看来,于是他转眼过去看她,看见她眼中欲落未落的泪水。他读得出那泪眼中复杂的感情,同时也读得出她对自己的感激。
“姐姐,你痛吗?”王君玉看得韦茜梦眼中有泪,很痛心的问。大家这才醒起韦茜梦左臂已断。
韦茜梦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她还是勉力笑了一笑,道:“我没事。”
她这一笑,很勉强,也很坚强。沈均看在眼中只觉得那是经霜尤艳、遇雪尤清的一种美,很激烈,令人心痛。
“来,坐下来,我替你敷点药。”沈均轻轻的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和一方雪白锦帕。
本来神枪会中有专门救死扶伤的妙医神手,可是这一刻,韦茜梦感到自己更愿去相信眼前这个叫“沈均”的人,也许是因为年纪相仿、也许是因为彼此对视的一眼中便交流了很多很多。也许只因为饱经离乱苍凉,两个同在天涯的人偶然遇在了一处,便生出相知相惜的意念。
是于她这样顺从的找块石头坐下来,看着他将瓷瓶口的塞子拔出,倒出些雪白的粉末,置在白帕里,然后用嘴轻轻的轻轻的吹,吹得药末似烟如雾般的轻轻覆在创口上,没有一丝痛的感觉,反而清凉清凉的。
沈均道:“这是我从云南带过来的清凉止血消炎散,自己以前也用过几次,效果还算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呢?”
“血不流了,伤口清凉清凉的,也不太痛。”韦茜梦悠悠的说道,有些慵、有些倦,想是疲了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