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河西村,翠儿还魂 酆都城,帝君断案 (2)
“出事!”白无常一个高蹦到二鬼面前道,“你这两个鬼头,为何这般时分才回来?再要是不回来可真的就要出事了!”说着,从黑无常手中抢过锁链。
两个鬼差刚要说明原委,陆安怒冲冲道:“你这两个鬼头险些误了大事,赶紧到衙里去交差,回头再同你算帐!”
“不对!这个女子不是赵珍珠!”陆安的话音未落,白无常打量了一下哑女,忽高叫起来。
陆安闻声,陡然一愣,细打量了那哑女一下,当时也傻了眼,抓住二鬼差喝道:“你这两个鬼头好大胆!这是什么时候,还敢滥拿替死鬼!”
尚未进勾司衙门,替死鬼便被识破,二鬼差不禁皆惊慌失措,黑无常战栗道:“各位,此事千万不能说破,清水道长已将赵珍珠藏起来了,我二人足足找了一天一夜,只是找他不着,今日抓这个女子来替死,实在是出于无奈,。”
“胡闹!”陆安瞪着一双血红鬼眼斥道,“天齐帝君正在查问此案,你二人为何不对那鳖精说明利害,叫他把人交出来?”
“班头,你以为我们能不找那鳖精么?”黑无常一个高蹦起来高声辩解道,“可是那鳖精也不见了,你叫我找谁说去?”
“鳖精也藏起来了?”陆安更加吃惊,他似乎已料到,一场灾难就在眼前。
几个鬼正在路边吵嚷,勾司衙门方向匆匆跑来一人,却是天齐帝君的随从江宁。
此时,江宁也在为赵珍珠迟迟未到案而着急。见到路边锁着一个女子,江宁以为必是赵珍珠到案了,连忙上前道:“什么时候了,你这几个鬼头还磨磨蹭蹭?天齐帝君等得正不耐烦,你等要小心了!”
陆安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红眼与赤发二鬼不知江宁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略一迟疑,黑无常已拉起哑女径奔勾司衙门。
江宁到了陆安面前,见陆安面色不对,问道:“喂,赵女到案,赵府一案便算完结,陆兄为何不乐?”
“江兄,祸事到了!”这种时刻,陆安不敢再隐瞒,小声向江宁道:“鳖精藏起了赵珍珠,方才那二鬼锁来的那女子是个替死鬼,万一被帝君识破,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样?”江宁顿时也惊慌起来,欲追回二鬼,那二鬼已窜进了衙门。江宁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乱拿替死鬼,我一再叫你谨慎,你为何就是不听?这回闹出乱子我可救不了你!”
陆安更加急了,道:“江兄,这不能怪我,鳖精将人藏了起来,派谁去也是拿不着人,你还是快想个办法搪塞一下,不然,万一事情穿帮了,那可是件大麻烦事!”
“事到如今,叫我怎么搪塞?”江宁道,“只好看两个鬼头的运气了,我们赶紧进衙门看看,见机行事,不过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万一帝君问出破绽,你可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二鬼说着,一起进了勾司衙门。
勾司衙大殿正中炉火熊熊,锅里沸油翻滚,空中紫烟弥漫。天齐仁圣大帝端坐于公案前,身旁是阎王和判官。众鬼卒各执刀叉两厢伺候,一个个青面獠牙,好不阴森!
黑无常与赤发二鬼押着那假珍珠上殿交差,阎王哪知真假?先叫判官收了批捕令牌,然后向天齐帝君拱手道:“赵府索债鬼已被收捕归案,请帝君定夺。”
天齐帝君阴沉着面孔,似乎对索债鬼迟来颇为不满,片刻之后,那哑女:“你就是赵珍珠么?”
哑女摇了摇头。
“为何不回话?”帝君更加不悦。
“启禀帝君,赵珍珠是个哑女。”黑无常怕被问出破绽,连忙抢着回了一句。
“哑女?”帝君有些疑惑,忽又问:“从此处到河西村不过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你等为何去了两日才回?”
黑无常道:“启禀帝君,赵珍珠一路哭泣不肯前行,途中又寻机逃走,我二人追赶了一日才将她捉住,误了时限,还望恕罪。”
“有这等事?”天齐帝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哑女。刚要再问,突然一声锁链响,哑女寂然不见,唯有一颗芦苇茕茕而立,芦苇的旁边乃是一堆锁链,二鬼差登时战栗不已。
阴曹百官见状,一个个亦皆惊得目瞪口呆,阎王愣了半晌,才指着黑无常喝问:“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黑无常吓得只顾叩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赤发鬼正叩头间,忽见那芦苇叶中滚下一粒丹药,那丹红中透黑,形似小豆,正是方才那女子吃下的神鬼不语丹。赤发鬼怕被人看到,连忙将丹拨到面前来,趁叩头之机借势舔进嘴里,,本欲暂藏于舌下,不料一时心慌,那丹竟一下子滚入腹中。顿时,赤发鬼口干舌燥,腹入火烧,再也说不出话来。
“冤枉!”一声呼喊,满堂骇然,喊冤的竟是那芦苇!天齐帝君喝问:“那芦苇,有何冤枉快诉上来!”喝声方落,芦苇忽倒于殿下。帝君命人取过来观看,一眼便看到了苇叶上刻的许多字,看罢之后,拍案而起,指着判官喝问:“崔珏,我来问你,赵府添女一事端的如何?”
判官忙遮掩道:“启禀帝君,索债鬼转世向赵百万讨还宿债,孽缘已满,两日前阎君下了批捕令,取索债鬼归案,没想到这两个鬼头竟敢如此蒙蔽帝君,实是罪该万死。”
“冤枉!”判官话音刚落,黑无常忽又喊起冤来:“帝君容禀,我等确实已将赵珍珠拿住了,半路她曾经逃跑过,定是有人趁机做了手脚,拿这棵芦苇来骗过了我们,望帝君明察,小的愿再去走一遭,重新拿回赵珍珠,将功折罪。”
帝君冷笑一声又问赤发鬼:“他说的可是实情?”赤发鬼以手指口,痛苦万状连连摇头。
“你为何不回话?莫非他说的不是实情?”帝君怒问。
“帝君容禀,”黑无常道:“因错拿了赵珍珠,赤发鬼害怕,想是中风不语了。”
“住口!”帝君一拍桌案,又怒视着阎王喝问:“阎君,你以为此案办得如何?”
阎王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起身,战栗道:“这两个二鬼定是借公差之机出外游山玩水,误了捉拿索债鬼之事,又拿芦苇化作索债鬼妄图蒙混过关,实在是胆大妄为,下官教治不严,甘愿受罚。”
“教治不严?只怕是通同作弊!”帝君冷笑一声,忽取过那芦苇缓缓念道:
清水不清恶狼起,赵府珍珠田家女。
芦叶不平鸣奇冤,李氏冤案何时已?
天齐帝君念罢苇叶上的字,二目如电怒视阎王与判官,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阴司众官见赵府添女的实情已被和盘托出,皆莫名惊恐,判官再也不敢隐瞒,只好叩头道:“帝君开恩,下官就实话实说了吧,自从十六年前帝君断案之后,下官遵旨将赵百万的二子皆收捕归案,不料,清水河鳖精与赵百万交厚,买通送子娘娘将河西村田丰家之女私自送与赵府,本府得知此事后,本欲捕取赵女归案,清水河鳖精又来求情,赵百万捐银千两超度枉死的鬼魂,下官念他的这番功德,便没有再追究赵府添女之事。近闻帝君来此巡视,下官怕赵府添女之事触怒帝君,故而派人收捕赵珍珠归案,不料,两个鬼差办案不利,居然做出了这等事。”
帝君越听越恼,拍案又问:“那么,索债鬼又是怎么回事?”
判官道只好道:“索债鬼之事乃是下官信口胡言,原先只想搪塞过去,帝君恕罪。”
判官先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阎王刚刚松了口气,帝君指着又苇叶上的字问:“这李氏冤案’又待怎讲?”
众鬼面面相觑,一时皆不知所以。帝君怒视阎王,阎王战栗道:“此时我也不知。”说着,偷眼看了看殿下的陆安。陆安周身一颤,忙低下头,又偷眼去看黑无常。“讲!”帝君一声怒吼,众鬼皆战栗不已。
黑无常见判官已供出实情,自知不招也无用,只好将与清水道人合谋捉替死鬼之事一一供出。天齐帝君听罢,怒道:“难怪世人皆言‘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你们这般贪官恶鬼在位,天下焉能安宁?生死簿何在?取来我看!”
判官呈上生死薄,帝君翻至赵钦革名下,指着“十五”二字前的墨点喝问:“这究竟是为何?”
判官不敢再撒谎,战战兢兢供道:“赵百万捐银九千五百两,下官念他有功于阴司,曾应允赵珍珠阳寿九十五岁,墨迹处原来本是个‘九’字。”
帝君又将生死薄翻至田老汉名下,但见薄上注道:“田丰,有祖德庇阴,阳寿九十五岁善终。其子田小和与女儿田珍珠皆享阳寿九十。”又翻至李义仁名下,李氏夫妇皆享阳寿八旬,长女李翠儿,乃九天玄女转世,有金身正果,次女李婉儿,九十五岁善终。帝君看罢,将生死薄掷于地下,怒道:“十六年前我怒断赵百万绝嗣原是为了警戒世人,尔等竟敢置吾令于不顾,营私舞弊,纵容赵百万继续为非作歹,使两家善人惨遭横祸,若不严惩尔等,何以警戒世人?”
阴司众官皆惶恐不已。帝君发落道:“与本案有关人犯一律捉拿归案,严惩不贷,赵珍珠到案后立即送回田家重新投胎!”
阴司众官皆唯唯,称帝君断案圣明。唯有江宁眨着鬼眼把陆安叫到一边,他对陆安小声耳语了几句。陆安点了点头,忽跪地奏道:“启禀帝君,田氏夫妇皆已年迈,若令珍珠重新投胎,必会使田家陷于困境,望帝君三思。”
天齐帝君目视陆安,沉下脸问:“说话者何许人?你好大胆竟敢违逆吾言?”
陆安叩头道:“下官乃勾司班头陆安,适才之言虽有违于圣意却不违于世人,望帝君明察。”
“大胆!”帝君忽又大怒起来:“世人生死均当按生死薄而行,否则,虚设此薄又有何用?田女投赵已成大错,我既已查明弊端,岂可知错不改?知错改错何违于世人?”
“帝君容禀,”陆安面无惧色道:“世人添女本应是喜庆事,但田氏年迈体弱,垂暮之年添女必然反喜为忧,下官以为帝君之意欠妥,还望明察。”
阴司众鬼官见陆安竟敢顶撞天齐帝君,暗地里皆捏了一把汗,只等着帝君震怒,岂料,天齐大帝非但没怒,却大笑起来。笑罢,手捻胡须道:“陆安,你敢斗胆直言,可见不是阿谀奉承之辈,既然认为我断案欠妥,以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置?”
陆安叩头道:“珍珠若是投在田家,今年也应是一十五岁,以小的拙见,何不令赵珍珠完体归田?即可不违生死簿之意,又了结了田、赵两家的世代恩怨。”
“妙!好一个‘完体归田’!”帝君连连点着头说:“田家有子年方十七,赵府珍珠今年十五,正是一对好姻缘,就以此言而行!”
“帝君圣明!”殿下又是一片赞颂声。
陆安本是听了江宁的指点,取悦帝君以减轻自己的罪过,岂料,帝君见其处事通晓民情敢于直言,心中甚喜,令道:“陆安,我见你体察民情,处事方正,就命你暂代阎王掌管阴司诸事,你要好自为之,勿负吾意。”陆安受宠若惊,慌忙跪地谢恩。
帝君又令阎王与判官就地侯参,待奏明玉帝再行惩处,阎王唯唯遵命,帝君遂喝令起驾,回天庭复命。
送走天齐大帝,阴司众鬼皆松了口气。陆安登堂理案,黑无常与赤发鬼见阴司大权落到陆安手里,满以为必会对自己从轻发落。黑无常道:“陆班头,我二人乃是代人受过,你如今大权在握,还望笔下留情。”
“大胆!”黑无常话音方落,陆安忽一声怒喝,发落道:“你这鬼头,还敢胡言!赤发鬼误食不语丹乃是自食其果,你这厮舌长,只是说谎害人,与我割了!”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鬼卒上前将黑无常叉起,但闻一声惨叫,一条半尺长的舌头已掷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