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散流言，妖孽心险 播善音，道长慈悲 (1)
夜色下的玉泉山，万籁俱寂，吕洞宾乘着夜色腾上断命崖上空，不禁大吃一惊，几日前还繁花似锦的崖顶，竟变得光秃秃的，遍地皆是的蛇毒草已踪影皆无！毫无疑问，蛇妖早已做了准备，将崖顶的蛇毒草尽数铲除了。如果采不到蛇毒草，无法使有心向善的蛇族除去毒气，全山毒蛇必以死相拼，遭劫的生灵便会增加，降妖的难度将会更大。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蛇毒草与毒蛇也是结伴而生。毒蛇的排泄物滋养着蛇毒草，毒蛇以蛇毒草磨砺其毒气，若不是决意要以死相拼，蛇精断不会轻易铲平断命崖上的蛇毒草！
尽管如此，吕洞宾还是不想放弃劝善的初衷。要想替毒蛇除去毒气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用蛇毒霜。蛇毒霜其实是由毒蛇巢穴里的毒气凝结在洞口上方的一层冰霜。
妖洞前静悄悄的，夜色下依然可见洞口正冒着缕缕白雾，那便是毒蛇吐出的毒气，蛇毒霜正是由这毒雾凝结而成。它虽然出之毒蛇之口，其实有着与蛇毒草同等功效，不但可治蛇伤，也可驱除蛇毒，此法便是所谓以毒攻毒。
吕洞宾在夜空中观察许久，见那妖洞实在凶险，思索半晌，未敢贸然擅闯，忽然想到距此五百里的莲花山也许会有蛇毒草，遂拨转云头，直奔莲花山。
半个时辰过后，已至莲花山，远远便见莲花洞府前灯火辉煌，原来莲花圣母已知吕洞宾将至，早开了府门降阶相迎。
吕洞宾按落云头，早有仙童迎上前来，洞府前的地上一片芬芳，两个彩篮里装了许多蛇毒草。吕洞宾大喜，忙向莲花圣母拱手谢道：“圣母如此帮忙，吕岩多谢了。”
莲花圣母道：“玉泉山蛇患多年，我早有耳闻，莲花山距玉泉山近在咫尺，可叹我无力剿灭那蛇精，如今有你来降妖，我做这点小事，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这个谢字却当不得。”
吕洞宾道：“圣母今天做的可不是件小事，雪中送炭，正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贫道焉有不谢之理？”
莲花圣母笑道：“吕洞宾，不用客套了，以后有机会，你还我个人情就是了。”
吕洞宾听出莲花圣母话里有话，但降妖事急，顾不得参详，遂道：“以后圣母倘若用得着吕岩，吩咐一声便是，我自当有求必应。”说罢即携了蛇毒草赶回唐官村。
吕洞宾重新采回蛇毒草，王洪义家柴院点起火来，大锅又开始飘逸出蛇毒草的馨香，村里人心逐渐稳定，降妖坛工程进展甚快，两日之内以架起了八层。众村民见连日太平无事，都放下心，到村西修建降妖坛者日增。吕洞宾却因未能迅速查明唐贵的底细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因而格外加了小心。
然而，意外事故还是发生了。所幸的是吕洞宾当时就在旁边。
村西河套边，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木料堆旁，王洪义与玉宝爹正在锯木板，唐长喜等人将锯好的方木送到降妖坛下。八层高的坛架上，众人正在各自忙碌，忽闻降妖坛嘎嘎作响，霎时，坛架剧烈地摇晃起来，八层坛顶上的两个人要离开已来不及，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横梁被折断，二人站立不稳，一起被闪下坛来，眼看就要被断木砸到坛下，一时间，众人皆目瞪口呆。
吕洞宾见势不好，忙将掌心凭空向上一推，一阵风声过后，断木皆被推到玉泉河，接着，一手一个接住二人，稳稳当当放到地上。坛下众人如梦方醒，一起向三人围拢过来。
王玉宝落地后，说了声“好险！”再看那降妖坛，八层坛架已七扭八歪，四根立柱依旧嘎嘎作响，眼看就要倒塌。
众村民见多日的心血就要白费，一时皆万分懊丧。唐贵心中暗喜，降妖坛此时倒塌，正中他的下怀，他扶着歪斜的柱子故作叹息道：“这刚伐下的木料，怎么这么快就腐烂了呢？”
吕洞宾默默无言绕坛一周，细看坛基，不由暗暗心惊：“看来，这蛇妖一直隐藏在村里破坏降妖坛，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瞒过我的双眼！”正思忖间，坛架又发出一阵扭裂声，看看就要倒塌下去。唐雄与玉宝等人见数日辛劳就要功亏一篑，皆顿足叹息，王洪义的心里又敲开了小鼓，双腿不觉颤抖起来。唐贵见状，忙扶住王洪义，口中发出一阵惋惜的叹声。
降妖坛被毁，人心再次动摇，吕洞宾暗忖：“蛇妖这一招好歹毒！看来，今日若不显些神通定住人心，这降妖大事就要半途而废了！”略一沉吟，即向众人道：“各位休要慌张，看贫道来扶正这降妖坛！”说罢，运足气力翻掌向上一扬，使出个气化千钧的手段，但见一道紫光自掌心发出，顿时将降妖坛笼罩于紫光之中。紫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但闻降妖坛轰然有声。片刻，响声止息，众人睁眼再看时，降妖坛已下沉了尺余，歪倒之处皆复原如初。
众村民见状，皆喜之不尽，一起欢呼：“道长有如此神通，纵然蛇妖再毒，又有何惧哉！”
唐贵见吕洞宾一掌扶正了即将倒塌的降妖坛，心中暗暗吃惊，惊异之余，又触动了拜师的心思，暗自思谋：“吕洞宾来此本是为度化晨遇之人，多日来，他只顾治病救人，建降妖坛，为何对我竟只字不提？莫非我已露出破绽了么？”想到此，不寒而栗，偷眼看看吕洞宾，吕洞宾似乎正在闭目沉思，并未注意到他，唐贵略定了定神，又想，我有乾坤衫护佑，吕洞宾未必就能识破，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再说，想到此，忽又生出一个新的主意。
吕洞宾扶正了降妖坛，众村民又忙碌起来。这时，临村有人请吕洞宾前去治病。吕洞宾离开河套边，一路上悉心推算，想算出蛇妖是如何混入村中的。费尽心思，仍一无所获。出村约二里多路，忽闻身后有人追来，回头一看，却是唐贵。
唐贵追至跟前，倒头便拜，道“师父法力无边，小可仰慕之至，得遇师父，实乃天定缘分，若蒙师父不弃，小可愿随师父修行，也许能帮你做些事，望师父垂慈，收留弟子。”
吕洞宾看着唐贵，不禁一愣，许多疑团立刻萦绕于脑际：那日于山中见到这唐贵之时，他自称上山时雄鸡初啼，可是自己到了山下，村中并未见到一只鸡，唐贵为何要说谎？山中救人之时，唐贵力劈蛇妖，不似凡人手段，以唐贵之德，披一身祥光瑞云亦有过分之嫌；其嫂腹中的妖胎至今未查清根由；今日又唐突拜师，使人不由不陡生疑云。
吕洞宾越想越疑，却又不得其解，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唐贵，你且起来，似我等游方之人，行无定所，须没有凡尘俗事之累，你家老母体弱多病，你若跟随贫道，叫她依靠何人？非是贫道不肯收你，实是你缘分未至，此事还是日后再议吧。”
唐贵此来本是试探，见吕洞宾婉言推托不肯收他，心中更加不安，但却仍不死心，跪地叩头道：“唐贵虽是俗人，但早就一心向道，若得道长一日为师，此生之愿足矣。”说着，竟落起泪来。
吕洞宾见状，更加疑惑，但又怕一时弄错，冷落了求道人，便口诵“善哉”道：“唐贵，你一心求道，吾心甚慰，只要一心向善，贫道早晚会指点你，又何必拘泥于师徒名分？好了，你还是回去吧。”
唐贵未探出虚实，只好又扣了头，怏怏不乐回村修降妖坛去了。
转瞬又是两日，降妖坛起至第十层，新的九转蛇毒汤也熬制完毕。是夜，明月高挂，星斗满天，吕洞宾令人将一瓮九转蛇毒汤置于降妖坛下，深夜登坛向玉泉山发出劝善符令，令曰：纯阳真仙赦令，玉泉山群蛇听真：尔等不遵天命，擅霸玉泉，为患一方，肆意猖獗。贫道为解生灵于倒悬，不久便要在此登坛，尔等气数已尽，改恶尚且未晚。我道以慈悲为怀，不忍见众生伤残，特备九转蛇毒汤若干，度尔脱此大难。幡然悔悟，回头是岸，何去何从，速断勿延！
符令已毕，吕洞宾将雌雄宝剑向山上一指，其劝善之音便如洪钟回荡，悠悠扬扬飘上玉泉山，回声阵阵，不绝于耳，山上的大小蛇妖顿时慌作一团。
断命崖下的巢穴中，阴风习习，毒雾漫漫。若干蛇精头目蜷伏在洞中等候山下的消息。巢穴深处的一石案上，倒立着略带寒光的邪毒宝剑，褐斑蛇精坐于石案旁，正全神贯注向那剑喷吐着毒气。忽然，惊天动地一声响亮，吕洞宾的劝善赦令冲破毒雾悠然进入洞穴，其音柔中有刚，正气凛然，如山呼海啸般催人心肺，穴中群妖闻声，刹时大乱。褐斑蛇精万分惊恐，忙向石案上的毒剑一点，邪毒剑立即腾空而起，搏打善音飞出巢穴，一路铿锵有声，火光四溅。瞬间，劝善之音皆被挡在巢穴外。
巢穴内的众妖方稳，守护在断命崖顶的妖头五步蛇又仓惶来报：“夫人，大事不好！吕洞宾的攻心计甚是厉害，断命崖顶上人心浮动！”
此时，褐斑蛇精亦是心慌意乱，连忙喝住五步蛇精，斥道：“慌什么，扰乱军心，我先宰了你！毒蛇之贵，皆贵在一个毒字，毒性越重其贵越显，我等之所以能霸住玉泉山逞雄一方，皆是因有毒在身之故，倘若失去毒字，便会任那些凡夫俗子随意宰割而无力自卫，焉能保住这玉泉山的千年基业？吕洞宾设下九转蛇毒汤，用心险恶，乃是要我等自取灭亡，尔等要固守断命崖，勿为滥言所动，待我将这邪毒剑重新练好，立即便下山劈烂他的降妖坛！”
五步蛇精被斥，唯唯诺诺退出巢穴。褐斑蛇精又喷吐起毒雾，专心致志炼那邪毒宝剑。
夜风阵阵掠过村西，玉泉河发出低低的哀鸣。吕洞宾披发仗剑伫立于降妖坛上，圆睁慧眼静观劝善之功。但见断命崖下妖雾重重，一片混乱，良久，未有投善者下山。
吕洞宾有些失望，不禁仰天长叹：“执迷不悟，难逃不复之灾，悲哉！”叹声方落，忽闻山涧中喊杀声大起，迷雾之中，有百余条钝头蛇争先恐后逃下山来，其后，是若干银环蛇正呐喊着追赶。吕洞宾将宝剑一指，向山上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投善者生，阻挡者死，速来！”喝声方落，宝剑放出一道金光，冲破迷雾指引着钝头蛇一众一路无阻来到山下，银环蛇皆仓惶逃回山去。
那百余条钝头蛇到了降妖坛下，纷纷至瓮中饮了九转蛇毒汤，匍匐在地，等候发落。吕洞宾向群蛇令道：“善哉！尔等有改恶之念，吾心甚慰，且去伏于河边待命，待贫道成功之日，尔等便可回山。”群蛇俯首听命，纷纷匿于玉泉河边。
一夜之间，投善的蛇族络绎不断，吕洞宾皆令其饮了九转蛇毒汤，暂栖于玉泉河边。
两日过去，下山投善的毒蛇已逾数千，降妖坛也起至十一层。唐贵眼看降妖坛越起越高，恐惧之情与日俱增。
是夜，静卧多时，思绪纷乱，想到拜师失利，想到那巍然耸立于河套边的降妖坛，不由阵阵胆寒。看看唐母已安然入睡，唐贵忽悄悄起身出了家门。
更深人静，月高星稀，唐贵出了家门，向四周望了望，忽摇身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