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施妖术，静月丧生 逞淫威，赃官遭戏 (1)
赵府客厅中设置着灵堂。堂前一口棺材，棺材两旁立着童男童女，烟火缈缈，灵幡微
动，不明真相的丫环婆子皆穿白挂素，哀痛珍珠小姐。灵堂里不时传出啜泣声。
一切都是按照清水道人的吩咐进行的，自从将珍珠送往清水观之后，赵百万一直心神不
宁。赵喜等人办事不得力，未能将李翠儿的尸体掩埋起来，又将铁铲留在了坟地。使得他万
分气恼，把众恶奴大骂了一顿。虽然县衙有张知县庇护，将铁拐李当作凶犯顶了罪，事情没
有闹大，但是，村里人皆已知李翠儿之死必与赵府有关。赵百万心中惊恐，生怕替死之事会
被阴司查出破绽。
灵堂里传来阵阵悲泣声，扰得赵百万更加心神不宁，正要叫家奴扶他到后花园去散心，
大太太忽又闯进内室，哭闹着要到清水观去看望珍珠。赵百万心乱如麻，劝道：“我何尝
不想去清水观，怎奈道长有令，三日之内不准见珍珠之面，你且忍一忍吧，三日之后没事了，
我定将珍珠接回家。”
刚劝住了大太太，家奴赵福、赵禄又匆忙来到内室。
现在赵百万最心的是替死鬼李翠儿的尸身没有下葬，这是抓替死鬼一事成败的关键，
见两个恶奴神情慌张，赵百万惊问：“李家那边有何动静？”
赵禄道：“老爷，大事不好！村里忽然来了个算卦的道士，那厮神通广大，料事如神，
一扇扇好了李义仁的疯病，又要入村来救李翠儿，李翠儿若是被他救活，清水道长的安排
便要落空，我家小姐必不保矣！”
赵百万闻报，大惊失色道：“那道士现在何处？清水道长可知此事？”
赵禄道：“小人方才到过清水观，清水道长不在观中，那道士已往李义仁家去了。
李翠儿乃是死于致命伤，要想救活是不可能的，但赵百万依然有些担心，令赵福道：
“你二人速到李义仁家，令他于掌灯前将李翠儿下葬，他若是不肯，你等便亲自动手，不
可延迟！”两个恶奴领命，即带了十余名家丁径奔李家。
再说李义仁被汉钟离点化了之后，匆匆忙忙跑回家中。但见柴门冷落，炊烟不起，妻
子与女儿两具尸体并排停在屋中，仍无一丝生气。触景伤情，禁不住又是一阵伤心，于老
妻面前泣道：“人死如灯灭，纵然行善积德又有何用？算卦道士哄我也。”正悲伤间，忽
闻屋里有人道：“善哉！李义仁，贫道岂敢欺哄施主？”惊抬头，不知何时，汉钟离已笑
容满面立于面前。
见到汉钟离，李义仁又惊又疑，忙跪地道：“道长慈悲，小人的妻子与女儿若能再得活
命，道长便是再生父母。”汉钟离道：“李义仁，你起来吧，只要你坚定善念不再动摇，明
日日出之前，贫道定会还你两个活人，不过，你的妻子与女儿得救并非贫道之功，乃是你祖
上行善修来的福分。”
李义仁看了看两具僵硬的尸体，有些疑惑，又苦求道：“道长，既然你能救小人一家，
为何还要等到明日？还望早发慈悲。”
汉钟离虽已于紫云山找到了李翠儿，却不知李妻的魂魄何在，一时不好答应李义仁。正
沉吟间，忽闻外面一片嚷声，有人高喝：“李义仁，快些出来！老爷有话要说！”紧接着，
柴门被人撞开，似有若干人进了柴院。
李义仁打开屋门，柴院里已站了十余个人，为首的两人却是赵府恶奴赵福与赵禄。众恶
奴手中皆是提着铁铲，院中央扔着两领席子。
众恶奴皆是气势汹汹，李义仁忙拱手道：“小人连遭横祸，天大不幸，不知各位来此
何事？”
赵禄喝道：“你家今日二尸并停，晦气蔓延，冲撞了赵府的财路，我等特来传达老爷之
命，令你立即将尸体抬出村挖坑深葬！”
李义仁一惊，急道：“各位容禀，小人不幸，遭此大灾，实不敢冲撞赵府，望各位开
恩，宽限几日，容小人备好棺木。”
赵禄道：“李义仁，你别不识抬举，你冲撞了赵府的财路，赵老爷念你有丧事在身，
不予深究，已够便宜的了，我等怕你人手不够，特来帮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向众恶奴一挥手，众恶奴立即拖起席子向屋内便闯。李义仁慌忙拦挡，被赵禄一
脚踢倒。正在此时，忽闻一声：“无量天尊！”汉钟离自屋内飘然而出。众恶奴见了汉钟
离，不觉皆是一愣。汉钟离厉声道：“昨夜行凶杀人，今又强人埋尸，各位施主，可知天
下还有王法二字？”
赵福与赵禄已领教过汉钟离的厉害，一时没敢言语。众恶奴却不识好歹，吆喝一声：
“臭道士！休要多管闲事！”挥起铁铲猛扑上来。汉钟离不慌不忙将手中的蒲扇轻轻一挥，
笑道：“小心些，莫闪了筋骨。”笑声未落，那班恶奴一个个便觉双手如入油锅般地疼痛，
皆丢了铁铲，怪叫着倒在院中。
赵福、赵禄二人见势不好，战战兢兢欲逃，不觉踏上席子，那两领席子立即将二人卷了
起来，只将脑袋露在了外面。众恶奴此时方知汉钟离本事非同一般，慌忙跪地求饶。
汉钟离至赵禄面前斥道：“叫你不要做恶，你竟屡教不改，贫道今日再饶你一回，十九
天之内不许为非作歹！”说罢，将蒲扇一挥，众恶奴如释重负，慌忙爬起来，抬了两卷席子狼狈逃去。
汉钟离轻轻一扇退了赵府恶奴，李义仁一时惊异不已。正呆呆发愣，汉钟离取出一纸
道符交与他道：“这班恶奴虽已逃去，必不会就此罢休，你可将此符置于门外，在家看好
门户，倘若众恶奴再来时，切不可开门，贫道即刻便去设法救治你的妻子与女儿。”说罢，
辞别李义仁飘然出村。
再说赵府众恶奴逃出李家之后，打开席子，赵福与赵禄已被卷得周身青紫，半晌才缓过
气来。众恶奴计议了片刻，没有回赵府，径奔清水观去请清水道人。此时清水道人正在湾底
的水府里设置法坛暗算铁拐李，众恶奴哪里能找得到他？只得心急火燎在观中等候。
此时小道士静月的刀伤已愈，见众恶奴急得抓耳挠腮，静月便问：“各位如此急于见观
主，不知有何要事？”众恶奴备述李义仁家之事道：“那妖道神通广大，万一将李翠儿救活，
清水道长的一片苦心就要白费了。”
静月不识厉害，听罢，忽笑道：“区区一个游方道士，料也无甚大本事，观主有事不
能见各位，这件事我去替你们摆平也就是了。”众恶奴大喜，当下便同静月出观入村径奔李家。
李家茅屋，两具尸体并排放着。李义仁坐在旁边独自落泪，正伤心间，外面嚷声又起，
赵府恶奴带着小道士静月气势汹汹奔李家茅屋而来，李义仁依照汉钟离之嘱连忙将道符置于
门外，然后将屋门紧闭，任众恶奴在院里如何叫嚷，只是不去开门。
赵禄等一班恶奴闯进李家柴院，在外面叫嚷了半天，李家茅屋门户紧闭，毫无动静。静
月便命赵禄上前砸门。赵禄战战兢兢上前，刚一伸手，忽然怪叫一声，退了回来，再看双手，
已是一片燎泡，如被火焚，静月大怒，推开众家奴，道：“小小妖法，也敢在清水观面前卖
弄！且看我的。”说着，便要上前，这时却见那门前的地上用石块压着一纸道符，“太上老
君急急如律令，几个大字金光闪闪，刺得他眼不敢睁。静月陡然一惊，慌忙闪避，那符忽然
化作一团火焰扑喇喇烧了起来。静月见势不好，扑地喷出一股清水。企图扑灭那火，岂知那
火见水之后如同遇油，立即冲天而起，越烧越大直扑静月，竟将静月包围起来。可怜小鳖精
无处躲闪，登时便被烧得现了原形。刹那间，院中不见了小道士，唯有一只小鳖死在尘埃。
赵府众恶奴见状，吓得魂飞胆裂，争先恐后逃出李家柴院。
众恶奴回到赵府，赵百万等得正急。赵禄等惊魂方定，备述方才之事。赵百万听罢，忽
二目发直，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众人一时慌了手脚，围着赵百万抚胸捶背好一番折腾，过了
许久，才见赵百万慢慢苏醒过来。
赵百万将赵福、赵禄二恶奴叫到面前，颤微微问道：“静月乃是清水道长的得意弟子，
怎么会变成了小鳖？这不会又是李义人家那个道士施的妖法吧？”
其实，村里对清水观的议论，两个恶奴早有耳闻，以前只当是无稽之谈，今日见小道士
现了原型，再也不敢隐瞒，赵禄道：“静月变成了小鳖，乃是千真万确，村里早就有人传说
清水观有些不地道，小的只是不敢禀明老爷，事到如今，小的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百万闻言，惊骇不已，吩咐二恶奴：“你二人先到李家去将那只小鳖取回来埋掉，此
事要严守机密，再不许向任何人提起，管家回来之后，叫他速到清水观去将小姐接回来，切
不可叫清水道长得知静月之事。”说罢，又昏迷过去。赵府上下一片混乱。
再说汉钟离离开李义仁家之后，瞬间已至村外。本想唤来土地问个究竟，绕村一周，未
见土地庙，寻至村西，却见土地正蜷缩在一棵老槐树下呼呼大睡。汉钟离唤醒土地问道：“
昨夜村中民女李翠儿被杀，你可知其缘由？”
土地听到有人问话，未敢抬头，忽叩首道：“小神谨遵法旨，一夜未动，昨夜村里之
事，一概不知。”汉钟离见那土地昏昏沉沉睡意未消，不禁满心不悦，恼道：“你上承皇天
之命，下受百姓香火，村中出了这般大事却推说不知，如此昏聩，要你做甚？”土地惊抬头，
方见是汉钟离在面前，慌忙又叩头道：“小神不知上仙到此，多有怠慢，还望恕罪。”汉钟
离余怒未息，厉声问：“你接了何人法旨？为何一夜未动？”
那土地向清水观望了一眼，战栗道：“昨日清水道长差人送来符令，命小神在此待命，
无令不准妄动，小神在此等候差遣已一日一夜，故而昨夜村中之事，小神确实不知。”汉钟
离闻言，惊道：“土地再小也是天庭命官，哪里来的什么清水道长，竟敢如此大胆！”
土地迟疑良久，才战战兢兢道：“清水道长本是清水湾里一千年鳖精，十六年前突然登
岸，在清水湾旁建起一座清水观，自名清水道人，做了观主。十六年来，清水道长广交豪
强，权势日增，经常送符令来调遣小神，小神惹他不起，只得听命。”
汉钟离回头看了看河边的清水观，怒道：“既有鳖精作乱，你身为一方土地，为何不上
奏天庭，却要听他差遣？”
土地道：“小神何尝不想尽职？只是官小势微，投告无门。那清水道长交际甚广，天
庭、阴曹与中元人世到处都有人与他串通一气，五年前小神曾将水族登岸，洪涝成灾一事上
奏天庭，不想，本章被清水道长的同党所获，清水道长大怒，一场大水冲垮了土地庙，五年
来，小神无处栖身，只好在这老槐树下遮风避雨。如此，清水道长还不肯甘休，又令一群恶
鬼把小神抓去打了三百杖，小神至今创伤未愈，哪里还敢再去惹他？”
听罢土地之言，汉钟离不禁义愤填膺，遥望清水观，二目冒火。土地又叩头道：“小神
今日能见到上仙，实乃地方之幸，望上仙替小神做主。”汉钟离道：“你且起来，惩恶扬善
义不容辞，贫道替你做主便是，昨夜你蜷缩未出，村里出了两桩人命案，李义仁家母女二人
先后遭害，贫道见李妻尘缘未尽，料其魂魄尚未远去，你且去查访一下她的下落，如有消
息，速报我知，有贫道与你做主，休再惧怕那鳖精。”土地大喜，谢了汉钟离匆匆寻找李妻去了。
土地去远，汉钟离遥望清水观，心中暗忖：“依土地方才所言，李家之案必与清水观有
关，鳖精在此经营多年，又有清水河小龙王做后台，看来这案子真的非同一般。”刚想到此，
忽心血来潮，屈指一算，知铁拐李正面临一场大难，不由大惊，连忙离了河西村，径奔县城。
清水县衙前历来少有行人，这一日突然热闹起来，早晨刚来过一伙击鼓告状的村民，天
将午，衙前又来了一个行医治病的道士。但见他紫檀色面皮，头绾阴阳二髻，左手轻摇蒲
扇，右手擎着一个幌儿。幌上两行字：专治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之症。一时间引来了若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