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谈】
骄阳横空,天干物燥,为这富华世间带来了更深层的阴霾与疲乏,孩提时的欢乐,等人一长大,时光流淌中,渐渐忘却了那无知的童心。
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女孩眼中尽是无知的恐惧。
“啊啦,啊啦,怎么可以让我的恩人就这么死在我面前。”在货车撞到女孩之前,一条人影晃过,旋身卷住女孩儿,避开货车,来人丰神俊貌貌,眉心一道朱砂道印,唇角微翘,却是比任何明星都要好看三分。似邪似正,鬓角发丝染上霜白,又是说不出的沛然正气。
女孩儿已有八九岁,心智早开,现代教育确实厉害,这女孩儿年纪小小,也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不禁满脸通红。
放下女孩儿,宫紫玄见她无事,上下打量了她一会,道:“嗯,无蕙质兰心之态,却也眸色清正,五官端正,可惜美貌张扬了些,命了缺金少水,寿元短了点,不过好歹有始有终。”
“啊,原来是神棍哥哥。”女孩恍然大悟。
“什么神棍哥哥,没礼貌。”宫紫玄白了她一眼,“我和那些骗吃骗喝没半点本事的家伙可不同,嗯,你还记得我么,前些天你似乎救济了我五块钱。”
小女孩认真打量着宫紫玄,深处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宫紫玄,笑嘻嘻道:“是乞丐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我的病若是不好能站在你面前吗?”宫紫玄退开身子,女孩的母亲冲过来,将女孩抱住,眼中满是戒备之色:“不是说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么?尤其是这种不学务实的流氓,看他还留长发了。”
宫紫玄淡淡一笑,并不恼怒,指着女孩的手,示意她摊开手掌。女孩会意,张开五指,却不知道自己手上什么时候多了道黄纸符咒,宫紫玄微笑道:“包好贴身而放,你此生有两大劫,金劫已过,只剩水劫,那道符算是我欠你的人情。”说着飘身而去,不管那眼神异样的妇女。
不久之后,小女孩郭钰霞果然遭逢水劫,差点身死,幸亏宫紫玄留下的符咒她才能得以活命,妇女这才想起那日见过的宫紫玄,也相信了这世间还是有奇人存在。内心也不禁庆幸若非自己女儿救了那看似乞丐的非凡人,早就与自己生离死别了,只是奇人为何要假扮乞丐她实在不明,只能说是非凡人的特殊兴趣了。
之后宫紫玄便在近处选了个地方住下,苏流澈见宫紫玄不告而去也没说什么,只道他病好了,便要离去。她与宫紫玄亦无深交,这种事也不好过问,何况自己工作性质与常人不同,私人生活还是小心些的好。
她哪里知道宫紫玄便坐在她之屋顶,代她看护此地。
这女人还真麻烦,不知道将第几个潜伏的狗仔队吓走,宫紫玄不由苦笑,人情债欠得容易还的难,自己心中虽有衡量,但这种人情,也不知道要还到几时。玉鼎夫人出世的事他已知晓,妙法书藏与绝鸣子虽然下落不明,不过就自己对妙法书藏的了解,她不应该是那种会死在杀儒灭道手中的人,绝鸣子也是,两人多半是回西昆仑去隐居了。
这个世界确实不适合自己这些老古董。
玄门六部中人所用兵器大抵是剑,所以,一般而言,闲暇有空他们也会修习点其他可陶冶情操之乐器,正如妙法书藏擅琴般,宫紫玄则是擅秦筝,筝名“断虹”,乃是古代巧匠绝唱。在东瀛之三个月,宫紫玄不曾碰得断虹,如今回归中土,便抽空去将搁放在旧时总坛的断虹取了出来。
到了深夜,一辆小车停在苏流澈家门前,出来的却是个年轻好看的西装男子,宫紫玄看了他一眼便知道是苏流澈的男朋友关飞羽,这段时间经常能看到他来此地。只是行为有些猥琐了点,怎么都不肯在外将那墨镜取下,两人虽然相爱,行事却如此鬼鬼祟祟,一看便知道,就算将来结婚了也没什么好结果。
况且这关飞羽虽然相貌英俊,线条却过于柔和,做事无主见,无恒心,担当不了什么大事,就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全凭那一时的好感,与两人偷情般的快感中,若是什么都没了,也是时候散了这姻缘。
李老早看到宫紫玄暗地里对苏流澈的保姆式照顾,不顾年老体迈的身子,爬上宫紫玄所处高度,道:“怎么,不欢迎我老人家?”
宫紫玄轻轻拨动丝弦,道:“怎么,找我有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李老微笑着从怀里取出壶酒,“杜康,我老夫根据古籍记载酿出来的,有没有兴趣,市面上可没有的货色。”
“哦,杜康酒么,倒是难得。”宫紫玄合上双眸,拨弄丝弦,丝丝悦耳脆响点点潮流汇聚成大江大河,漂流出去。道骨仙风,李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从他身上看到的只有尊崇,似乎他原不该属于这个世界,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却听他高歌唱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这是汉末蔡邕的歌,现代人能知道这诗的怕是不多,纵然知道,这境界也不是寻常人所能达到的。”
“现在想来,是否还会觉得这个人间美好到仙人眷恋?”宫紫玄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问坐在自己身旁的李老,“让我等从隐居中走入这凡尘。”
李老道:“我并非仙人,也不知晓仙人内心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凡尘从来都有不平,那些吸引仙人下凡的美好,未必能用眼睛看出来,有些事,就算是用眼去看,看出来的也未必就是事实,很多事情都需要亲身体验。”
“曾经在这块土地扎根的我们,现在回想起来,过去那些岁月,比起现在来,仿佛是做梦般。我从来都没想过,这块土地上居住的人会变得如此污秽,很多时候,我都想抛开手中一切,再不回头关心此地族人的生死。”宫紫玄昂首望着顶上苍穹,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在过去的那段时间内,如果不是那女孩郭钰霞,那是他真差点对这个世界死心,“我以为,经过那样的痛,或许,能让他们谨记伤痛难耐。”
“只能说,人太容易忘记。”
“我已决定,还了眼前的债,人世间的事再与我们毫无瓜葛,果然,我们还是不适合这个时代。”三年前六师妹的事已让他无可忍耐,如今泪千行已死,神州大敌天照已死,没有几百年的时间,定然恢复不过来。至于巫教其他势力,已不在他考量中,“今后,天地之大,尽数可去。”
“看来你被这时代伤得不轻。”李老苦叹了口气,过去五十年内养的人和五十年后养的人完全不同,“你还是多花点时间适应吧。”说着将杜康酒往嘴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