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对弈不应完局
翌日,阳光早早地撒向了大地,阿房打了个哈欠,慵懒地揉着眼睛,好久她都没睡的这么踏实了。转身想叫流渝,却看见她被褥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想来是早就起了。
阿房批了件衣裳打开房门,一股冷风毫无征兆的跑了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点残留的睡意烟消云散。举目望去,依旧一片白雪迢迢,唯有流渝的青丝上的石榴银簪有那么点血色。信步走过去,方才看清她正专注的布着一盘棋局。
阿房看着她熟络于心的果断落子,黑子白棋从横交错。这得是多么才华横溢的女子,此时她有些羡慕流渝。
“阿房,可懂棋?”流渝抬头看了一眼阿房,温柔地说。
阿房摇头,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黑白相间,煞是好看。没打扰到你吧?”
“哪的话!无非是闲来无事,打发些时间罢了。”流渝一边说着,一边拉阿房在她身旁坐下。
“冒顿今个怎么还没起?”阿房不知说些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天明才睡的,让他多睡会吧!阿房我教你下棋啊!”
“我太笨了怕是学不会呢!以前先夫在时,教我认几个字,我都要好久才能记住”阿房有些微微害臊,她想学这黑白分明的你争我夺,却又怕自己的愚钝惹人烦厌。
“我家阿房这么聪慧,岂有学不会之理!”
“那你先给我讲讲你这棋局吧!我听棱儿说你总该布一局残局,却从不破,想必是这局吧!”她总是觉得要学会一样东西,驾驭一样东西,首先要了解这样东西。
流渝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赞许,将阿房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缓缓的跟她讲了一个沉长的的故事:
在周朝时,有一名棋士叫做顾碟,此人嗜棋如痴,嗜棋如狂。相传顾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美貌的妻子。然而他的儿子和妻子除了再棋会之时能远远眺望他的身影,平日想见他一面都难。有一年冬日,顾碟在友人家中会棋,有邻居跑来告诉他说,看见几个黑衣大汉,好似山贼土匪之辈,闯进他的家中,让他赶紧回去,可他却坚持下完这一局再回去。
等他回到家中时,妻子和儿子早就化成了冰冷的尸骨,家中的财物也是洗劫一空。唯有他平日里最爱的一副玉棋子被她妻子死死地护在身下。于是他觉得他的妻子定是希望他达成所愿,更加终日沉迷于黑子白棋之间。
当是时周天子亦好棋,得闻民间有人嗜棋至厮,便是迎入朝中奉为贵宾。二人通宵对弈,不辍,不倦。周天子终不能及。于是命各个诸侯国各挑一千名棋士与之对弈,不敌者,杀。
顾碟棋艺精湛,无人能及,数日之内,死者甚众,有人规劝顾碟终止棋局,却屡屡不得入耳。
有一日,一个苦行的无名僧人,来到京师,看着此处血,,腥累累,主动请战,与顾碟对弈。
黑子相争,白子强掠,此一局连弈数日,终是不分胜负,行至此步时,无名却将剩余白子悉数吞入腹中,含笑而死。
顾碟至此之后,不再与人对弈,只是日,,日思解此局,终于在弥留之际得以看破,引天长笑,对众人说:“无名渡我。”
后世将此局称为——天机残局。
“为何说无名渡他?”不算精彩的故事,却使得阿房听的痴了,忍不住插上一嘴。
流渝微笑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搓,接着说:“顾碟终此一生追求棋艺的最高的境界,于无名对弈无果后,用尽余生破解此局,在临死前发现,无名此举破解了即将弥天的血杀。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无名让他知道人生如棋,生人如子,一局终了之时便是一生结束之日。不论如何角逐,拦杀,只要胜负未分,依旧是这人生的棋盘之中,只要放下便能去往心之所向,看看这山清水秀。在顾碟棋谱中天机残局的最后一句便是——对弈不应完局。”
流渝的声音云淡风轻,阿房却仿佛已经进入那奉礼守法的周公时代亲眼目睹了顾碟和无名在天之巅的一场对弈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冒顿打着哈欠来到她们身后适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又下棋呢!”冒顿懒洋洋地看着流渝。
流渝点头,冒顿细细打量了着棋局,分析着走势,半晌憋出一句话:“流渝,不分胜负,你如何能得所求。”顺手拈起白子,落在棋盘上,说了句:“为你我愿冒天下之大不为!”就转身离开了。
阿房在一旁看着二人打着哑谜,心知不便多言,直到冒顿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方才转过头看向流渝,无意中一眼瞥见棋局,虽是不懂棋之人,却也看得真切,黑子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顾碟执黑,无名举白,此局无名胜。只是不知冒顿这轻轻一子落定,他们在这人生的棋局上是否能如愿胜出。
流渝默默的收拾着棋子,阿房唤了她几声都为回神,直至轻推了她一把方才反应过来,对阿房包以歉意的一笑。
“流渝……”她想和她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怕一不小心碰触到她心底敏感的地方。
“呵呵!阿房你看那呆子,到是有些学问的。”流渝带着一丝牵强的微笑的说。
阿房瞧她那不自在的神色,紧忙换了个话题,和她闲话些家常,她不想说,她便不问。
在阿房心中她总是觉得她们之间不问不求,是对对方最好的保护,就好比流渝从不追问她的过去,再她看来流渝是怕一不小心揭开她心底的伤痕,她也想如是对她。
此时的她还不是个睿智的女子,所以她在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于陈非武,她不问不求,最终落了个独自伤神的下场。于流渝,她亦是如此。多少年后她面向北方,幽幽地说:“我只是不想问,不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