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玉珠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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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朱橚圆梦

朱元璋是一位马上皇帝,武功不弱,本也是万军阵中一员猛将,登基帝位以后并未疏废弓马骑射。长期战争经历,令他颇为警醒,睡眠很浅。大殿外的喧哗已经将他从龙床上惊起。

披衣而坐,门上“剥啄”声响,一声轻细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万岁,奴才有要事启奏!”

朱元璋整整了衣冠,低沉有力地说道:“进来!”总管太监陈公公轻手轻脚地躬身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将周王殿下在殿阁中遇刺之事说了。

朱元璋两道浓眉纠结了起来,一挥袍袖:“摆驾!”

马后与他结发三十载,始终相濡以沫,更于乱军丛中背负受伤的丈夫健步如飞,逃出陈友谅的包围圈,救过他的性命。

尤令朱元璋感恩的是:昔日还是郭子兴部属时,曾遭猜疑,被关押禁食,马后偷窃滚热的炊饼,藏于怀中送给丈夫吃,以致马后胸前的肉竟被烫焦,马后在艰难的处境下以这样的方法,使丈夫得以温饱,但自己却时常饥而不食。他将之比作“芜蒌豆粥”,“滹沱麦饭”,每每对群臣称述皇后贤慧,可比唐长孙皇后。

马后在日最钟爱幼子朱橚,如今听说他在宫中遭人行刺,朱元璋如何沉得住气?立即带着一行人亲自前往探视。

御医已经赶到,给朱橚检视了伤口,敷了金创药。卫无涯赶来,见到李鹤年头发凌乱,满身伤口正在由御医医治。书案前一地碎瓷片和残花,一汪水泼在地上,水已被鲜血染红,鲜血溅得雪白墙上一片红花、地上亦是一滩。

朱橚失血的脸上一片苍白,嘴唇亦是发白,右手握住伤处,双眉紧蹙,斜躺在书房一侧的便榻上。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趋前跪了下来:“微臣该死,护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朱橚虚弱地摆了摆手:“不妨事,刺客抓住了吗?”他急于知道钱悦儿有没有逃脱。卫无涯却听成了朱橚恼恨刺客,定要捉住好好惩治,于是奏道:“微臣听说殿下遇刺,马上赶来,殿下请放心,我已经安排华千总和十名锦衣卫好手将刺客团团围困定能将他一举成擒!”

朱橚听了心中一急,十一名高手围攻钱悦儿一人,这还了得?身子下意识地动弹了一下,牵动了伤处,顿时痛得“咝”了一声,双眉纠结起来。

卫无涯赶紧起来扶住,关切道:“王爷!你不要紧吧?”又回头呼唤御医,御医赶紧从外头李鹤年身边赶来,搭了朱橚的脉:“王爷请不要动气,以免伤势反复。”

正在忙乱,外头一声公鸭嗓尖声响起:“皇上驾到!”众人立即奔出门外迎接,朱橚心中慌张,想不到乱子大了,竟把父皇引来,这下他开始后悔自己忙乱出昏招了。不过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也挣扎起来扶着伤处跪在殿门口。

朱元璋见儿子这副样子,苍白得脱了形状,心中揪痛。面上虽未流露,但手中赶紧将他扶了起来:“皇儿快起来,身上受了伤就免礼吧!”

朱橚的苍白一是失血,二是恐惧。朱元璋并不知道他受伤的真相,看在眼内只有心疼。搀起了儿子,父子挽手进入殿内。只觉朱橚手儿冰凉,看来失血颇多!朱元璋进到事发现场,看到一屋鲜血狼籍,更是心痛。

虽然狠心把儿子谪贬云南,但是终究父子之亲,血肉相连,哪有父亲看到儿子受伤流血能无动于衷的?这孩子疼得双眉纠结,双手颤抖,朱元璋心中的怒气是越烧越旺!

朱元璋唤过御医询问病情,御医觑着龙颜,见面色不善,战战兢兢地答道:“禀万岁,殿下左臂中刀,深三分,长六分,幸而未伤及筋脉,微臣已经给殿下敷了药,还会给殿下呈上补血调元的汤药,静心调养半月当可复原。”

朱元璋锐目瞟向卫无涯,黑无常的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跪倒在地,将巡逻时发现刺客打斗起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使殿下遇刺的事禀告了。

朱元璋一脸震怒:“是谁将周王殿前的侍卫都调开的?今夜若捉到刺客朕就饶了你们,若让刺客逃了,朕就将你们统统降职一级,罚俸半年!”

众侍卫吓得一哆嗦,一齐跪地磕头:“谢主龙恩!”皇上赏也要谢恩、罚也要谢恩,这是规矩。朱元璋一挥袖:“还不快办?!”

卫无涯抹一把冷汗:“臣领旨谢恩!”和众侍卫倒退着爬了出去,直到殿门外才拨转屁股奔跑起来。为了乌纱和薪俸得落力缉拿刺客才是!

朱橚听了心中暗暗叫苦,父皇动了真怒,整个皇宫要被翻个底朝天,钱悦儿岂不是插翅难飞?今天玩大了、把事情办砸了!

朱元璋见朱橚脸色越见苍白,更加心疼。马后爱幼子,他何尝不爱?每次去往老妻宫中,朱橚总是随侍马后身侧,承欢二人膝下,自幼聪明伶俐,品性纯孝端良,是除了太子以外,他生平最爱的儿子。

为了这份钟爱,这位暴烈如火的皇帝竟然罕见地温存体贴了一把,做了件让朱橚愣住的事情。

朱元璋吩咐将殿阁好好清理粉刷一遍,一把握住儿子的手:“橚儿,你今夜受了惊,这里也不安全,今夜就随朕去乾清宫休息。”牵着儿子的手就在众多侍卫、太监、宫女的拱卫下同回乾清宫。

乾清宫有暖阁9处,上下两层,27间卧房,房多床多,无人知晓皇帝宿于何处,以防人行刺。朱元璋将儿子带来宫中过夜,自是为他安危考虑。

屏退左右,朱元璋留下朱橚在御书房坐下,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朱橚难得见父皇有温情时刻,母后薨逝以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被父皇一步步牵着走向乾清宫,感觉又回到了幼年父皇牵着他和母后一同御花园散步的时光。

朱元璋伸手抚摸了一下他扎了厚厚一层绷带的伤处:“橚儿,疼吗?”朱橚傻呵呵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朱元璋摇了摇头:“要是你母后在,又要心疼坏了!”听到父皇提起母后,朱橚眼圈红了,朱元璋也不由红了眼圈:“橚儿,不要怪父皇,把你贬到云南。你实在对不起你的母后!”

朱橚一惊,赶紧跪下:“儿臣知罪、儿臣不孝!”

朱元璋将他扶了起来:“父皇已经说过,有伤在身就免礼了!”

朱橚笑了一笑:“谢父皇!”

朱元璋难得地笑了一笑,脸上有罕见的柔情,抚上了他的头发:“有句话,父皇只说一遍,你要听好了!”

朱橚点了点头:“请父皇训示,儿臣当谨记在心!皇”点了眯皇只说一遍,你要听发,你元境幼年父皇牵着他和母后一同荼”

朱元璋点点头:“橚儿,你是你母后亲生的孩儿,被你母后收养的另有其人,不许你胡乱猜测,妄听人言!”

朱橚大惊,他期待已久的这句话竟然真的从父皇口中说了出来,倒让他真的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既感动又喜悦,既委屈又欣慰。不禁哽咽了起来:“父皇,是儿臣错了!儿臣对不起母后,对不起父皇!”

朱元璋温情脉脉地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橚儿不哭,你已经是成年的皇子了,不是当年你母后怀里的那个小娃娃,不哭!”

朱橚不好意思起来,拭着眼泪,笑了起来。用力地回抱了一下父亲:“谢父皇!”

朱元璋当然知道儿子谢的是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受了伤,早点去睡吧!”朱橚躬身行礼退了下去,朱元璋笑着目送儿子离去。

朱橚走在过道上,心中突然觉得这一刀挨得很值。今晚能够听到父皇说这一番话,受再大的罪也值得!

钱悦儿摆脱十一名大内高手,在宫中殿阁间疾速飞跃,低头看到皇城内侍卫穿梭奔跑,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外圈的皇城涌进里头的宫城,想要接近朱橚的殿阁难上加难!

此事已经闹大,朱橚身在大内,有这么多人护卫应该性命无虞,按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企图去往朱橚所在的宫禁,无异自投罗网。钱悦儿咬了咬牙,罢、罢、罢!先逃出皇宫再说,总有见面的机会。于是掉转身向着外围皇城掠去。

宁东海故意将人马都引往了御花园,在里头折腾了半夜,当然一无所获。华千总又带着十名手下垂头丧气来报,让黑衣蒙面人跑了,请指挥使责罚!

卫无涯只觉得眼前发黑,额上青筋乱爆,完了、完了!皇上的雷霆之怒是避不过的了!

钱悦儿跃下皇城宫墙,如一道黑色闪电在玉带桥上一闪而过,星丸电掣地远离了那片已经沸腾起来的热土。向着宝鼎山庄掠去,一路飞檐走壁,穿着这样一身装束也就不走大门了,直接越过一丈五高墙,施展轻功向自己住的小院奔去。

也不推院门,直接跳墙进去,拉下面罩,轻轻推开房门。赫然看见老父坐在圆桌边,荔枝站在一边侍候着,三人对上眼,愣了!

钱神通向女儿招了招手:“悦儿,进来吧!”刚在皇宫里闯了祸,穿着这一身被老父逮个正着,钱悦儿多少有些心虚。低着头走过去,坐了下来,笑了笑:“爹,您怎么在这呢?”

钱神通笑了笑:“你没进家门就被殿下请进宫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爹怎么能放心呢?毕竟那位可是知道你真实身份的,哪有深夜不归的女儿能不让爹操心的呢?”

钱悦儿听了出来,父亲是担心她的清白,担心她吃亏。笑了一笑:“爹,我很好,没有你担心的事情!”

钱神通松了口气:“悦儿,我钱家虽然不是王候将相,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礼教规矩还是有的,即便你不像普通千金小姐养在深闺,但爹相信进退礼法你还是懂的。”

钱悦儿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女儿不会令您和宝鼎山庄蒙羞的!”

钱神通听了甚是安慰:“时间不早,早点歇息吧!”完全不问女儿为什么深夜这幅打扮回家。他是人精一名,知道女儿跟随武林中的神话人物已练成非凡身手,这孩子心地善良,虽然爱捣蛋、捉弄人,但绝不轻易伤害人命。既然人好端端回来了,何必多此一问呢?

钱悦儿打了一晚上的架,“游龙剑法”又耗去许多真气,一路上精神紧绷还不觉得,回到家精神就松懈下来,觉得很困倦,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再说杨千城与钱悦儿别后,又在江边搭上了一条商船,准备沿江而下,将岳成龙交托的书信交给师父。

带着二个武功未入门的弟子一同在外,实在不便,如今身不由已地在江湖中越陷越深,牵涉的是非也多了起来,一旦又与人动起手来,一个照顾不周,这两个孩子就有性命危险,不如暂时交托给师父替自己好好栽培。

还有谢婉亭,带在身边也很是麻烦,杨千城也想趁此机会把她送回峨嵋山。

不说别的,看见钗环首饰就挪不开步,陪着她买东西实在是种刑罚。女子喜欢装束打扮倒无可厚非,杨千城也不怕替她花钱,只是害怕罚站,不单是他自己,两名弟子也怕了这位未来师娘。这一路之上,但凡商船停靠,她就拉着一大二小陪她逛街购物,遭了大罪了!

谢婉亭终于带着未婚夫及早从钱府跑了出来,又要重回峨嵋山,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心想要吸引杨千城的注意力,赢得他的爱慕,便在衣饰打扮上格外上心。

另有一层,自从在小岛上偷看了钱悦儿闺房中的那些钗环珠宝,她是又妒又羡,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境遇如此不同?她就锦衣玉食,样样不缺。我谢婉亭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带着一种潜在的补偿心理,她就是要杨千城替她多买些,也好去钱悦儿那里夸耀。

她自然记得钱悦儿看到那付绿松石耳坠和项链时强作欢颜的表情,既然都在喜欢同一个男人,那么对付情敌有什么可以手软的呢?

她只顾着自己一厢情愿,却没有替杨千城想想,这愚蠢的作法等于要把他越推越远了。

这次二人所坐的商船并没有悬挂和来时那条一样的旭日卧波旗帜,船上的东主只有一位,带着三名伙计,船也小得多。大家在一条船上混得熟了,杨千城不禁漫不经心地打听他为何在大江上行船没人拦截。

商人笑了:“我只是个普通商人,这船并不是我的,我是向大江帮租的船只。这船上的水手都是大江帮的人,平时我只管他们的饭,连人带船的整数都已结给大江帮了。”

杨千城心道:原来如此!正想打听大江帮的底细,便笑了一笑:“如果以后我也要租船,怎么找大江帮管事的人呢?”

商人呵呵一乐:“大江帮的总舵就在船上,你到京城江边去找挂着旭日卧波旗的最大的那条船便是!带上银票去拜山,哪还有把你往外推的道理?”

杨千城恍然大笑:“哦!多谢指点!”

商人好奇道:“你们也要从京城去四川,不是要给四川唐门的唐老爷子拜寿吧?”

杨千城奇道:“赵老板,你从哪里听说唐门的唐老爷子要过寿?”

商人点头道:“我也是偶然听说。最近好多人要去四川唐家堡,给唐家老爷子庆祝六十大寿。那些人都是江湖打扮,江湖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他过个寿,干嘛这么多人巴巴地赶过去,大老远的!”他笑着摇了摇头:“换作我,有时间就多赚个几百两,花那么大功夫去送贺礼,又不是亲爹老子!”

杨千城没想到从这个普通商人嘴里还能听到江湖消息,呵呵笑道:“赵老板真是消息灵通啊,您是从哪听来的呀?”

赵老板哈哈一笑:“我专做参茸补品药材生意的,每年去长白山收一次人参、鹿茸,再把货供到各个行省大药号里面。你别看我的货少,这些东西至少也值个二、三十万两,所以花钱雇大江帮的船也是值得的。我最近给京城补了不少货,上货的时候在下家的店里听到议论。商量要往贵里送,送便宜唐老爷子看不上眼什么。我等着结账功夫,就来了三拨买人参、鹿茸送他的。”

言毕,笑看了杨千城一眼:“你也要去拜寿吗?礼物备了没有?我们是熟人,我便宜卖给你,八折,怎么样?”

杨千城正想不能空手回山,要给师父买些礼物回去,也就没有拒绝,笑道:“那就谢谢赵老板,帮我挑枝上好野山参吧!”这商人真正精明,三句不离本行,讲这个消息给自己知道也是为了卖货,哈哈!

赵老板果然拿了三枝成形的百年老参出来,放在桌上让杨千城挑选,杨千城选了一枝,双方讨价还价,终于以三百两成交,赵老板把人参用锦盒装了交给杨千城。

杨千城从他舱房中辞谢了出来,瞄了一眼甲板和舵桨边忙碌的水手,原来这些人都是大江帮的人,看来还须小心谨慎,一定好好嘱咐谢师妹和小迟、松涛,不要走漏了马鞍山那桩事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