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品尝到的下一块是什么滋味。
柳小熙常常为这句话幻想那些即将品尝到的、香浓绵华的美好,亦是为此每天都像一部动力十足的机器,不眠不休高速运转。然而她只是天真的愚妄美好的那一面,却从未想像过也许下一块巧克力并非甘之若饴。
就似此刻,酸涩苦楚的滋味。
经过柏悦那晚的种种,柳小熙第二天清晨就搭乘早班机不声不响的返回北京。然,身在办公室,心却还在那晚稍后跟石磊的单独约见中徘徊着。
“说吧,我在听。”在Muse落座后,石磊说。
“说什么。”柳小熙此刻纵然心有千千结,也难言其中之一分一毫。就像此刻握在手中的朗姆酒,它在水晶灯映射下折射出的七色光芒,绚丽缤纷却虚幻,只用肉眼凡胎哪里能分辨得出哪一种才是主色。更何况,自己此刻亦如被蒙上双眼去摸象,看不见来路、寻不到归途、完全失去方向。
“比如,你和江晨。”石磊轻声道。
柳小熙闭紧嘴巴,决意不开口。然,石磊提到江晨的名字,她还是潸然落下泪来。失恋是一个逐渐淡出的过程,这最初的一天,最是锥心的疼痛,曾经越投入、如今越心碎,这一刻柳小熙仿佛万箭穿心。
她一哭,石磊心就软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平均一月一换的各色美女,无论她们使出什么样的吊诡招数,他一概无所谓来着。他从不跟她们谈话,即使意乱情迷也从不接吻,一切不过是心灵之外的需索而已。怎么到了柳小熙这里,就变了呢?认识的第一天,他抱了她,吻了她,还吻的销魂荡骨。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一个尽在掌握的人最恐慌的,便是失控。
或者,石磊觉得自己已经失控了。
“算了,不说也罢。”他的语气不知不觉中温柔婉转。
“我还要喝血腥玛丽。”柳小熙厌倦了看到朗姆酒的虚伪光芒,内心有种哀怨无处诉的压抑和迷茫,转换成恨便成就了嗜血的狂放冲动。她挑起眉毛,噙泪的眼窝深处尽是暴戾的乖张。
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石磊心中暗暗轻叹,仿佛相对而坐的那个人是夜夜出现在梦里的小蕾。年少轻狂的时代,她眨着眼睛半开玩笑着逗他:“石磊,你敢亲我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仿佛只一天,就好像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小姐,我要加冰的威士忌。”他跟她一样,突然有种买醉的冲动。就好像,不醉便不能入睡,不醉便不能活下去。
不同的痛苦也可以造就相同的悲伤,两个失意的人杯盏交错你来我往,很快便醉入各自梦里。那里,只有甘甜香醇的诱人滋味。
他说:“小蕾,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她说:“江,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
然后,便是旁若无人的纵情大笑。
再后来,豪饮无数杯之后,石磊绕过餐桌坐在柳小熙身边缓缓的环住她。她抬眼望他,眼角藏泪嘴角浮笑,有种梨花带雨的凄美,很诱惑,使得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消失殆尽。
他吻住她,豪迈粗鲁。她迎合他,火热绝望。
彻底迷醉之前,他似乎听到她说,石磊,不要。然,他的身体感觉到她并未推开他的怀抱,甚至还在轻柔妩媚的一步步贴近。那句“不要”就变得不再重要,他满心满眼只想将这个女人带入无人之地攫取片刻期待已久的欢愉。
......
天色渐白。
他们怎么从Muse的包房再回到柏悦的总统套房,柳小熙完全没有记忆。她只是在头痛欲裂和阵阵反胃中醒来,看到自己跟石磊如两条死鱼般赤条条躺在床上,衣物遍地,一副激情过后的狼狈场景。四周静寂清冷,只有落地窗纱的缝隙里透出灰白色的缕缕光线。
柳小熙吓懵了,甚至忽略了自己想呕吐的冲动。窥视身旁睡相如婴童的石磊,她急速起身,将自己的衣服胡乱围裹在身上,抓起地上的包包仓皇逃窜。打开房门的一霎,她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那个男人,心虚中无端地生出一丝疼痛。
柳小熙坐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回想,企图寻找记忆断层中所发生的一切,企图参透自己临行时的痛楚,助理刘芸推门进来。
“小熙姐,你快打开公司的网站。”刘芸神色惊慌。
“怎么......”,柳小熙的“了”字还未出口,就看到电脑显示屏上公司的网站最上方挂着她和石磊在柏悦贵宾休息室的吻照。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分钟前有人匿名上传的,传照片的人还扬言说后续更精彩。”
会是谁呢?为什么这么做?柳小熙徒劳的思考,她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石磊,却惊觉自己连石磊的手机号码都没有。于是她拿起座机打到总部。
“你好,总裁办公室。”是杨妮。
“杨小姐,请问石总在吗?”柳小熙急切的询问。
“哦,是柳主管吧,石总今早有急事出国了。”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石总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柳主管。石总若要告诉谁他的私人电话他会自己说,而且他应该正在飞行中。”杨妮说完,将电话挂断。
......
匪夷所思。
失恋、一夜情、吻照,原本遥远如星辰的人与事,却枝蔓缠绕着淡入柳小熙的世界,似命定的DNA染色体排序,像费洛蒙的致命吸引,不可思议却无可避免。她隐隐间觉得自己已经被某种力量高悬于半空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张皇失措中体味不知名的凶险。
然而,人们总以为某些人某些事还可以更好,其实最好的早就在眼前,总以为最坏的已经过,其实更坏的永远在下一刻来临。无非,是一块还未入口的巧克力。
纽约街头,黑色风衣茶色墨镜的石磊跟一个中国男子对话。
“昨晚,我的人看到她跟一帮中国人在曼哈顿的一家地下酒吧出现过,后来线就断了。”秃头略胖的中年男子对石磊说。
“确定吗?”石磊问。
“我们的追踪系统显示,她的确入境了。很难说清是不是她本人,但护照是她的。”
“现在呢?”
“应该就在附近。”
此时,秃头男子的电话响了,他随手接起来“ok”几声之后挂断。“她在那里。”他指着街拐角处的一所老房子。
两人狂奔入内,四下寻找,已是人去楼空。
石磊难过的摇摇头。为什么总是这样,她跑、他找,眼看着就要正面相对,却又失之交臂,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躲避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呢?妈妈也好,小蕾也好,不留片言只语就转身离开。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角色分工,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吗?石磊重重的握紧拳头,无力的将自己的身体考上一旁的小桌。在两人并未注意到的沙发旁边的小桌下,一根还未熄灭的烟蒂静静的躺着,连连绕绕漫出几许轻薄之气。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石磊点开,一张他与柳小熙的吻照映入眼帘。“听着,我有事要马上会北京,有消息即时通知我。”
石磊一边坐上停在街边的出租车直奔机场,一边拨通杨妮的电话。
“怎么回事。”
“根据系统显示是在上海上传的。”
“是谁?”
“目前还没有结论。”
“帮我订回北京的机票,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另外,通知柳小姐,让她明天在国际俱乐部等我。”
......
黑巧克力入口凄苦,却是快乐食品,它治愈心灵的忧伤,激发心灵的快意;牛奶巧克力浅尝绵滑,却会悄无声息的带走人们的健康,带来身体的诸多隐患。当然,若快乐食品过量,亦会过度的刺激神经,绵滑的食物适量,依然健康。
人生有很多时候皆若此,香甜可口未必当真有益,微酸略苦未必确实有害,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有明辨是非曲直的味觉,都能轻易就品味出其中的好坏对错。或者说,好与坏、对与错,真有所谓绝对的临界点吗?
不过是,巧克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