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圣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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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司马迁(6)

从《史记》中的纪传,可以看出,司马迁互见法的运用是刻画人物的需要。司马迁巧妙地运用互见法。在人物的本传中,围绕主题,集中叙述和描写那睦与人物相关的矛盾尖锐、斗争激烈的事件,突出人物的精神面貌,将人物的次要方面,即些不利于表现主题、或有损于人物形象完整性的其他史实,放到与之有关的人物传记中去加以补述。如《魏公子列传》里,司马迁塑造了一个礼贤下士、急人所难的政治家形象。

司马迁《项羽本纪》是运用互见法塑造人物形象最为出色的范例。项羽自叙七十余战,司马迁在传记中所记独矩鹿、垓下两战为详。在楚汉相争中,司马迁又通过重点写鸿门宴,塑造政治风云中的项羽的形象。《项羽本纪》主要是通过钜鹿之战、鸿门宴、核下之围这3个典型事件,描写了项羽在推翻暴秦统治斗争中的丰功伟绩,塑造了一个“力拔山、气盖世”的英雄形象。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项羽并非一个完美的人物,他有许多缺点,打过败仗,品性凶残,是一个不得人心的孤家寡人。为了保持项羽形象在本传中的统一完整,对项羽的种种缺点,司马迁在本纪中或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或是略而不载。而在《高祖本纪》、《陈丞相世家》、《淮阴侯列传》、《黯布列传》等篇中作了补叙。例如,刘邦曾与群臣论项羽之败,集中叙写了项羽的缺点。而项羽的致命弱点刚愎自用,又是通过韩信之口说出来的。司马迁运用互见法,既组织了历史素材,突出了人物形象,又保持了历史真实,收到了“信以传信,疑以传疑”的良好效果。

我国优良的史学传统之一秉笔直书,春秋时齐国的太史兄弟和晋国的董狐都是秉笔直书的良史,司马迁继承了他们这种“实录”精神。《史记》完成不久,便以信史闻名于世,扬雄(《法言·重黎篇》)就曾指出:“太史公曰实录”。班固(《汉书·司马迁传》)也说:“自刘向、扬雄博览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稳恶,故谓之实录。”从班固的评价中看出,司马迁的实录精神主要表现以下两点:

第一、“其文直,其事核”。

这是要求史家作史有据,不向壁虚造,忠于史实,不作曲笔。关于这方面的评价,前人多有论述。刘知几说:“《史记》者……国典朝章,显隐必该,洪纤靡失,此其所以为长也。”(《史通·二体》)这是总论《史记》的文直事核。何乔新论述得较为具体:“上自皇帝丁迄汉武,首尾三千余年,论着才五十万言,非文之直乎?纪帝王,则本《诗》、《书》。世列国,则据左氏。言秦兼诸侯,则采《战国策》。言汉定天下,则述《楚汉春秋》,非事之核乎?”(《何文肃公文集》卷二)据何氏所言,所谓文直,在于能用简洁的文字概括悠久的历史。据王鸣盛的理解,“文直”即直笔无隐,他说:“子长于《封禅》、《平准》等书,《匈奴》、《大宛》等传,直笔无隐。”《史记》中属于“直笔无隐”的书传何止王氏所列这些?最能反映司马迁“文直”实录精神《陈涉世家》。司马迁之所以要为陈涉立“世家”,把他作为诸侯来对待,正是由于他尊重史实,从秦汉之际风云变幻的历史实际中,他看到了陈涉在推翻暴秦统治的起义中所起的巨大作用,于是在《史记》中实录了这一历史过程。他(《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认为,“初作难,发于陈涉”。又(《陈涉世家》)说:“陈涉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说明司马迁充分肯定陈涉的“首事”之功,从司马迁这些记载中看出,如果没有陈涉的“首事”,便没有秦王朝的迅速灭亡,更没有汉王朝的代兴。所以,在司马迁的心目中,陈涉就是“开国”的王侯,理应立为“世家”,惟有如此,才算忠于历史事实,他在《自序》宣布了为陈涉立传的目的,说: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文直”的实录精神是要有胆识的。有胆无识,难称良史;有识无胆,必作曲笔。班固后来作《汉书·陈涉传》时,虽基本上保留了《史记·陈涉世家》中的史实,却不承认陈涉首功,把司马迁写的“由涉首事也”故意抹去,并将“王迹之兴,起于问巷”也加以改写,反映了他的曲笔之弊,说明他的胆识远在司马迁之下。这就使人们更加反映出《史记》“文直”可贵的精神。

“事核”即其涵义述事准确。司马迁在《伯夷列传》中说;“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在《五帝本纪》中说:“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说明他的着述以六艺为根据,诸子争鸣称引古人古事以自证,其意本不在历史,多不可取。他据戴记从纪五帝,而不取百家;据《论语》以传太伯,而疑许由、正轶诗。至于记上古轶事,凡非属雅驯之文,尽删汰无遗。由此可见司马迁写作的求实精神。《史记》述事必取信于六艺,以求史实的准确无误。如《殷本纪》记载的殷的始祖契的一段文字是综合《诗经·商颂》之《玄鸟》、《长发》而成。又记载汤伐桀于鸣条的史实全采自《尚书·汤誓》。司马迁在“太史公曰”中说:“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又《周本纪》记载周始祖珀稷的事迹的那段文字全是采摭《诗经·大雅·生民》篇融会而写成。

从以上司马迁对古代史的记述,对近代史和当代史,他也同样重视史实的准确性。不是取信于儒家的典籍,而是“细史记石室金匮之书”,据汉王朝藏书处所收藏的各国史书和汉朝的档案资料,有关他对当代史记述的真实性,可以看出对当时汉武帝的描述。《史记》虽然是效法《春秋》而作,但在为武帝立传时,司马迁一反《春秋》为尊者讳的笔法,把直书的实录精神贯彻于《史记》的写作过程。在《史记》中,他首先肯定了汉武帝的功绩。他认为汉武帝实行推恩令,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起到了强干弱枝的作用,有利于汉的统一。他肯定了武帝在兴修水利事业方面的贡献。在《河渠书》中,他以赞赏的心情,记述了武帝的治河的业绩:

“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于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壁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决河。”

司马迁在歌颂汉武帝的诸多功绩的同时,对他的好大喜功、不爱惜民力等方面的过错,也决不放过,如实的记载下来,体现了他的不为尊者讳的实录精神。汉武帝征伐匈,对巩固政局的稳定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由于连年穷兵黩武,使汉朝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受到了重大损失,文景时期的积累已挥霍殆尽,元气大伤。百姓更加贫困,出现了“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的悲惨景况。司马迁对武帝征伐匈奴采取直书的态度,既肯定战争取得的胜利和它的作用,又如实准确地记载了战争给汉朝及广大人民带来的灾害。他在(《史记·匈奴列传》)指出:

“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谄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在我国古代,着述史书每为本朝的事迹讳饰,能文直事核是十分少见的。司马迁敢于面对现实,信史直书,其胆识令人敬佩。第二“不虚美,不隐恶”。司马迁认为撰史应该求是存真,兴驻要善恶必书,而且要做到恰如其分。即班固所讲的“不虚美,不隐恶”。司马迁曾明确表示反对那种“誉者或过其实,婚者或损其真”(《史记·仲尼弟子列传》)的做法。何乔新(《何文肃公文集》卷二)对司马迁“不虚美,不隐恶”的具体做法作了简要评论,他说:“伯夷古之贤人,则冠之于传首;晏婴善与人交,则愿为之执鞭,其不虚美可知。陈平之谋略,而不讳其盗嫂受金之奸;张汤之荐贤,而不略其文深意忌之酷,其不隐恶可见。”何乔新论述是有根据的。司马迁怀着一种十分崇敬的心情写《伯夷列传》的。在这篇传记中,他主要不是记述伯夷、叔齐的事迹,而是传写他们的高尚精神,是借伯夷、叔齐的不幸遭遇而抒愤慨之情和发不平之议论。表述了自己的写作态度和撰述《史记》的思想意图。这种写法,很像屈原列传,而与其他传记不同。明陈懿典《读史漫笔》即指出:“屈原、伯夷乃太史公列传变体。叙事中忽入议论,议论中忽接叙事,离合变化,如神龙乘云驭风,莫可端倪。”的确道出了这篇传记写作上的特点,即不在写人物的事迹,而重在表现人物的精神。所以林駉说:“以伯夷居于列传之首,重清节也。”(《古今源流至论·史学》)伯夷、叔齐有关“清节”,司马迁在传记中记述: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代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爱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

从这段文字看出,伯夷、叔齐是主张礼让而反对战争,主张仁政而反对暴政的,坚持自己的政治信仰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精神深深地感动了司马迁,他无限同情地说:“余悲伯夷之意。”他不同意孔子所谓“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河怨乎”的看法,认为这与史实不合。他说:“睹轶诗可异焉。”因此采摭史实,以反驳孔子的错误观点,并传写伯夷、叔齐的真实精神。从轶诗《采薇》看,伯夷、叔齐何尝不怨!在司马迁看来,一个重清节的人遭遇不幸,“能无怨乎?”(《史记·屈原列传》)他们含怨怀恨是正常的现象。

司马迁仅用上述一段文字记述伯夷、叔齐的“清节”事迹,其余全是传写他们的精神。如: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这是谴责天道之不公,是赞美伯夷、叔齐的高尚品格和宁死不屈的精神。又如: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贵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这是指斥近代历史上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现象,残暴者享富贵,忠贞者遭祸患等,也从正反两个方面写出伯夷、叔齐的清廉节操及其悲剧结局。他还用孔子对廉洁之土的赞颂来表现伯夷、叔齐: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一个廉洁之士,是不会与自己政治理想不同的人共事的,也不会抛弃自己的信仰去追求富贵,他们的高尚节操越是在乱世越表现得明显,只有这种人才应当为世所重。孔子所谈的是一个“积仁洁行”的人应采取的行径,实质上,司马迁是借此赞扬伯夷、叔齐的高尚品德。

从《伯夷列传》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司马迁当时从自己的政治立场出发,依照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赞美志行高洁的伯夷、叔齐,不是没有根据的,是有现实意义的,可以说是“不虚美”。

司马迁从实际出发,按照历史的本来面貌,善恶必书,决不护短。例如,李广是司马迁非常敬佩的人物。在李广传后,他以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比喻,高度地评价了李广。司马迁在传中没有放过李广的缺点。在李广传中,记录他自己的一段话:“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揭示了李广也有残暴的一面,绝非完人。又如李广免官居家时,曾因犯夜禁被霸陵尉拘留过,后来李广做右北平太守时,“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反映了李广的心胸狭窄和报复心理。

司马迁对那些令人憎恶的人物,做到实事求是。可贵的是,在他所贬斥的人物里,如果有某些值得肯定的,他也能做到据实载述,不抑其善。司马迁在《酷吏列传》中,对于十多个酷吏的横行霸道,严刑峻法,都做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对酷吏也做了一些实事求是的肯定。司马迁在《酷吏列传》中写张汤是个既“乡上意”,即看君主眼色行事,又“傅古义”,即缘饰以儒术的酷吏。司马迁描写他值得肯定的方面,是他做廷尉时向汉武帝荐贤,常扬人之善,蔽人之短,把错误归于自己,把成绩让给别人。如记述:

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着谳决法廷尉洁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意,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罪常释。间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

在当时博得好的名声。张汤做廷尉、御史大夫多年,死后却家无余财:“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司马迁赞扬他说:“其廉者足以为仪表。”认为可以作为封建官吏的表率。司马迁又揭露张汤为人的另一方面,即“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干了很多诡诈的事。他“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阴一套,阳一套,完全是一个两面派。他“务在深文”,以酷察为忠,按照汉武帝的意旨断狱,“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与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是封建统治者的忠实爪牙。司马迁对张汤也都做了客观的记述。张汤的执法,为了打击豪强、宗室、外戚、猾吏、“豪强兼并之家”,这对巩固中央集权是有积极意义的;张汤为了镇压人民,推行严刑峻法,使得官事耗费,民不聊生。司马迁写他打击豪强、宗室的情况说:“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对张汤打击豪强、宗室方面的作用,司马迁是以赞许的笔调写出:

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

司马迁没忘记张汤受谴责的一面,在写他舞文弄法,大事兴作,搞得民心思变时说:“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张汤又成为天下人所痛恨的对象,是社会动乱的根源。司马迁在《平准书》中说,张汤死,“而民不思”。从人民的角度对张汤罪恶行径的批判鞭笞。

司马迁最大贡献首先是在历史学方面。他的史学思想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启迪和影响着后世众多的史学家。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种“历史意识”,即承认历史是发展变化的。这也正是司马迁史学思想的可贵之处。司马迁认为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发展的、变化的,用他自己的名词说,就是“变”,就是“渐”,就是“终始”。他曾说: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自序》)

原始察终,见盛见衰……天人之际承敝通变。(《自序》)

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高祖本纪》)

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词,不务综其终始。(《十二诸侯年表》)

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平准书》)

于是谨其终始,表见其文。(《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报任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