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身影，从雪中走来。
身上罩着一件单薄的锦衣，束着道士的道髻，四十有余，却面净无须，他腰间环佩着一柄修长细剑，撑着一把油纸伞。
漫天的风雪，随着他走来，如一把长剑横空，竟是被一分为二。
他看着立身在虚空中的那位公子爷，抚掌而道：“要不是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修的是山月斩妄仙诀，每三年的这个冬寒之时，都要历经功力轮回，修为重修，怕是一见你御空，就要转身而逃了。只是不知道此时的你，修为恢复到什么地步了？洗心？贯体？还是连灵觉也未到，只是吐纳吧！”
这人在风雪中哈哈大笑，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
“你的病越来越重了，十三叔。”那位公子爷冷冷的看着这人，却是笑称了声，“倒是没想到，孤傲如十三叔，竟然也做了姜子士的狗？”
“住口！”勃然大怒，但霎时又癫狂至极，这姜姓十三叔，猛然并指划出。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那位公子爷退开半步，以几根发丝被断，避了开去。他似是如释重负一般，冷冷看了那姜姓十三叔一眼，“二十年了，十三叔还没突破洗心下境？”
“有些事，做了后，洗的再干净，也会有痕迹的。”
闻言，这人只是这般道了声，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修长细剑，这是一件曾经的修行之宝，眼下却是不知被何人废了其中的法灵，抹去了烙上的禁纹，只余下徒有媲美修行之宝锋利的凡器之剑。
但随着这人拔出这把剑，一种莫名的气势却是狂暴涌出。漫天的风雪，一瞬间爆散开，宛如一头妖山凶虎，对天咆哮。
这是灵压。
由修士体内的灵息，与外界灵气遥遥呼应的时候，而产生的一种神魂攻杀。但并不是任何修士都有，唯有修为达到贯体层次的伐力境修士才能爆发出来。
这姜姓十三叔曾有族中前辈为他洗髓伐脉，硬是数次提升到了第五伐的层次。但在随后的几年里，他的修为不可避免的跌落了下去。
多次历经贯体修为在身，这人也是对得起族中前辈的心血，以洗心下境的修为，生生领悟到了这第五伐的力量。
修长细剑挥斩而来，一道死气剑芒，斩开了风雪，也当头劈了过去。
只是，他却是笑了笑，“十三叔你能以洗心下境，领悟贯体玄奥，难道当我不行么？”
他眉心似有一只眼睁开，而随着这眼睁开的刹那，一股不逊色其的灵压，骤然爆发开来。这股灵压虽说与前者想当，但更多了几分凌厉。
剑芒斩下来，竟是寸寸崩碎。
而这时，这公子爷也动了，他一步踏出，身形骤然低空掠出十多丈，当那姜姓十三叔抬头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拍出。
“哇”的一声，这姜姓十三叔张口喷出口鲜血，一下子倒飞出数丈，狠狠砸入了雪中。
“你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入了天眼上境，子士说的很对，果然留不得你！我姜家，始终只有我嫡系血脉才能执掌！”这人尽管神情状若巅峰，但眼中露出了忌惮之色，扭头朝着祭庙方向一声大吼：“你们几个，忘了你们祖灵的吩咐了吗？”
本是被那位公子爷一手撕裂天地灵气所震慑住的大力牛魔，立时咆哮一声，浑然不顾生死，朝着这位公子爷扑杀过去。
有扛鼎士慌忙出手阻拦，那头青狞蛮兽也是在那位水儿侍女的驾驭下，拼死搏杀。
而这时，一道阴寒的剑气泼天而出，森森寒意直取人性命。
只是，一双素手也成抱月状，在他身后，浮现出了一道巍峨山影，山中又升一轮残月，当空砸出去。
“灵鬼尸剑，你到底杀了多少凡人？”
“不过蝼蚁罢了！怎么，你还想将我杀了，为他们报仇不成？哈哈！告诉你吧，我为了杀你，已经屠灭了十座山镇。”
“吼！”
“你们两个，快拦下他们，我去助公子爷一臂之力。”
……
破败的祭庙外很乱，不时有大力牛魔或者扛鼎士被砸进来，复又爬出去，把对方再砸进来，这祭庙也因此跟着乱了起来。
不过好在，无论是人，还是大力牛魔，都有尊重同类尸体的传统，这让在一旁心惊肉跳的左彦松了一大口气。
松口气后，心神一缓的左彦，不由就在脑中回想起那三百余字的采风真言。
这是一篇吐纳心法，他确定了的。
一字一句，都充满了修行的玄奥。凡人就是拿到了，也看不懂。
只是，左彦很奇怪，每当他回想起任意一句，哪怕是一个字，脑海中都会出现莫名的明悟，紧而就是对这字句的全面理解。
换句直白点的话说，就是参悟透了，还是完全参悟，并非一知半解。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字字真言，左彦的心神不由为之所动，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应，他耳边呼呼吹着的山风，这一刻好似停了下来，他能从这风中，感受到一丝来自雪的灵气。
采天地之风，收万物之灵。
“难道这灵气并非来自天地，而是这万物不成？”左彦心中不由起了这个念头。
在这个仙神显圣的年月，凡夫俗子，也大多知晓了一些修行秘闻，就如这灵气，哪怕是山门林立，但众说却一致，皆是认为修士修行所需的灵气，来自上苍，也来自地冥。
是以，千百年，山门更迭，但无数修士所朝拜的道门，始终傲然屹立着。很多山门的修行功法，都是从这道门中流传出来的真经中，脱胎出来的。
不由的，左彦就能依那真言，心中默诵着，于肺腑间凝练如一团的灵息，这一刻动了一下，而他所感应到的来自雪的灵气，一下子顺着他的口鼻，入了体内。
那一团灵息炸开了，分作十万八千缕，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丝丝暖意，从浑身精血之中，源源不断的涌出。
这一刻，左彦确定，他已经从初步的修士入门，真正踏上了吐纳下境。
也在这一刻，他的魂魄似乎被风带走了一样，飘出了祭庙，看到了那雪中的场景。
鲜血已经冻结，些许残碎血肉也落在雪中，一把油纸伞四分五裂，但却没了一个人影，他只能看到两道车辙，在雪中遥遥远去。
“都走了？”左彦心中一喜，伸手要推开大力牛魔的尸体，只是推了好几下后，他改为将自己从尸体下头拔出来。
“呼！”粗重的喘气着，左彦眼中满是死里逃生的喜意。
他踹了一脚那尸体，旋即开始在尸体上摸索起来。
“真有？这似乎是银钱！”左彦惊喜着，从从抓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瞧，一本巴掌来大，有些暗黄色，但却是用蚕丝纸制成的小簿子。
“蚕纸？”左彦张大了嘴，这可是比绢帛还要贵重的东西啊！一两银钱一张纸，寻常世家子弟，都是用不起。
他一翻开，发现是中土文字，上书五字：崩云踏天步。
他转一看簿子下垫着，是两张银中带金的片装物，上烙一周字，下各有二十两。
“四十两！”左彦咽了口口水，他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一笔钱了。
“不是说化外兽人，都很穷的嘛？”
左彦呐呐，旋即却沉默了。
不是化外之地的兽人穷，是他实在是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