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二娃分明就是卓木强巴等人在冰溶洞里遇到并逃脱的盗猎分子,他面颊消瘦,显然这些天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一进洞,就顾不得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哥哥死了!他被几个貌似科考队员的家伙打死了!”接着,牛二娃大致说了说在冰溶洞里想干掉那几个科考队员的情况,最后狠狠地道,“他们中的某些人一定有过去冰溶洞的经历,否则根本没可能逃得出来!我一定要替我哥哥报仇。”
西米气急败坏,这几个没头脑的家伙,白白送了性命不说,还破坏了他在可可西里的全盘计划,但他目前没有心思理睬牛二娃,有更实际的问题就摆在他面前。不料,莫金听了牛二娃的诉说后,突然急着要离开,他先拍拍牛二娃的肩膀,安慰道:“有机会的,你一定有机会报仇的,呵呵。”接着,他拿出一张名片,道,“我得赶去见一位老朋友,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然后联系我。”最后,他抛出两扎捆得像砖块的人民币,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二十万,算是……这次来访问你们的咨询费吧。你们考虑清楚。再会……”
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和索瑞斯讨论着什么并肩走出了洞穴,四名武装分子也陆续走了出去。洞里的人都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两块砖头一样的钱,一时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米身上。西米却看着那张印着多国大使馆电话号码的名片发憷。
莫金快步走出洞穴,用法语道:“我还以为他死在可可西里了呢,没想到竟然和科考队待在一起。”索瑞斯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莫金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来查线索的,我就是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多少情况,但是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定打探到不少了。对了,想不到可可西里还有种奇怪的冰溶洞地貌,牛二娃说那些仓鼠被一种类似气体的东西驱散了,你怎么看?”
索瑞斯阴刻地笑道:“哼,试验鼠临死前腺体会分泌多种物质形成一种危险信号,目前可考的包括尿液中的尿酸、荷尔蒙、鼠肾上腺素、伽马因子等多种易挥发物质,那些物质可以使五百米以外的鼠类感受到危险并逃窜。我想他们就是利用了那样的压缩气体,如果是我的话,就可以让那些仓鼠克服对这种气体的恐惧,那些人没一个逃得掉。”
山崖边上,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竟从崖下升起一架直升机。登机后莫金吩咐道:“快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趁暴风雪还没有形成之前。这个鬼地方气候实在是恶劣。”
莫金重新戴好墨镜,威严得俨然一位军官,点了一支烟,身后一名武装分子忙讨好地点火。莫金深吸一口烟,仰头自语道:“希望他还在科考队,如果返回拉萨再去找他就不容易啦。”
身后的武装分子突然发问道:“老板,我们人数已经足够,为什么还要找这些外行?”
莫金诡笑道:“做事要做得干净利落,总得先找好替死鬼,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懂吧。”这次又改用英文了。
“可是,他们会同意吗?”莫金要抖烟灰,那武装分子赶紧把双手捧了过来,问道。
莫金弹掉烟灰,解释道:“会同意的。曾经有一位大人物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人们就会活跃起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人们就会尽全力,如果有百分之一百,人们就会践踏一切法律。倘若有百分之三百,人们就敢冒生命危险,甚至上绞刑架。鸟为食亡,这人……注定是要为财死的。”
那武装分子道:“那么,您给他们开出的价码是——”
莫金得意地道:“无本,万利。”他又用法语问身边的索瑞斯道,“我说得对吗?索瑞斯先生?”
索瑞斯干笑两声,好似吊死的女鬼在半夜号哭,一头毛茸茸的尖嘴狸鼠从他的衣衫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卓木强巴三人在格尔木自然保护站就迫不及待地给拉萨方面打了个电话,随后搭乘另一辆车前往格尔木市。刚到格尔木市就开始下雪了,大风雪让卓木强巴想起了丢在可可西里的枭龙汽车,他和张立一商量,便决定坐火车回拉萨。原本在格尔木搭乘火车,很难搞到卧铺票的,但卓木强巴只打了几个电话,下午他们便躺在了舒适的南下火车软卧车厢内。若非这趟直达列车因人力不可抗拒因素晚点整十二个小时,他们还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车南下。
这是辆典型的观光车,车载广播不停地宣传着高原知识和景点关注,通过广播,他们了解到首期运行在青藏铁路上的十八辆列车,每辆有十六节车厢,由八节硬卧、四节硬座、两节软卧、一节餐车和一节发电车组成。青藏铁路建成以来,卓木强巴还是第一次搭乘。这次让他们有时间放心地欣赏沿途的风景,列车驶出格尔木,呼啸在渺无人烟的昆仑山区,两边是被白雪覆盖,姿态各异的起伏山峦,在风雪中如钢铁巨人般矗立着。不多久又进入连绵不断的昆仑山脉,列车开始平缓地爬坡,广播里播音员柔和地解说道:“在昆仑河北岸,紧邻青藏公路旁,有一股四季不冻的清泉从地底喷涌而出,长流不竭,称为昆仑神泉,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
三人就沉浸在这一路的风光和一路的讲解中。唐敏一路都在懊恼,早知道这条路,说什么也不去横穿可可西里。
卓木强巴和唐敏一个房间,张立在隔壁,还不到休息时间三人就在同一个房间。在来格尔木的路上,卓木强巴他们详细地告诉了唐敏在可可西里的经历,只有仓鼠一节卓木强巴跳了过去,他实在不愿让唐敏担心得睡不着觉。唐敏对他们的经历也是无限向往,为自己没能参加这次历险而感到十分失望。此刻,他们又在车厢内谈论着笔记本可能的下落,很肯定,唐敏的猜测十分正确,唐涛的笔记本无意中落入了巡山队的手中,而五名巡山队员的死和失踪,都与笔记本有着直接的关系。
张立分析道:“十分明显,那个笔记本记录着的内容很容易让人动心,至少是能让人们相互残杀的东西。”
唐敏道:“可是那里面只有我哥哥的旅行记录啊。”
卓木强巴道:“你到底仔细看过那本笔记没有?”
唐敏摇头道:“没有,我都是听哥哥念上面的故事给我听的,自己看没有哥哥讲得好听。”
张立和卓木强巴交换了一个眼色,起立道:“这就对了,你哥哥的笔记本都是一些探险记录,里面记录了许多别人没能到过的地方,说不定就有古墓啊、地宫啊什么的,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也说不定哦!”
唐敏道:“我哥哥没说过这样的故事。再说,那宝贝什么的,哪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笑笑,道:“不用争执了,没有看到笔记本,我们姑且只是这样假设,感觉比较合理而已。”
唐敏问道:“但是我不明白,最后失踪的三名巡山队员,为什么要去那冰溶洞里?”
卓木强巴道:“我想,是因为你哥哥的笔记里,详细地记录了某个冰溶洞的内部情况,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利用险要的冰溶洞脱身,二是想让别的队员死心,不再跟着他们。然后……伺机离开,去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张立点头表示同意,但他颇感惋惜地道:“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不,我们得到很多,得到很多。”他神色木然,这次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影响无比巨大,他曾在茫茫冰原感到孤立无助,欲哭无泪;也在数万只仓鼠面前瑟瑟发抖,双腿生根;在逃离的时候手脚发软,在冰桥上寸步难行,那些经历,都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卓木强巴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认为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只要有经济实力,人就可以很舒适地享受生活,却不知道原来在远离文明的地方,需要的是另一种实力。
唐敏的话把卓木强巴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负气地撒娇道:“好啦,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肚子好饿,去吃饭吧。”
卓木强巴刮着她的鼻子道:“没有人怪你啊。”
三人来到餐车进餐,吃了没多久,只听一名女游客惊呼起来:“谁偷了我的钱包?谁偷了我的钱包?”
餐车内顿时喧闹起来,张立在卓木强巴耳边小声说道:“右边,第三个餐桌穿蓝色羽绒服的人是小偷。”
卓木强巴看了一眼道:“穿牛仔裤那个?不会错吧?他和被偷的人隔了五桌呢。”
张立道:“不会错,你看,他偷去的钱夹没有放好,还从衣服口袋露出一角来呢,而且,他口袋里的,是个女式钱夹。那女士呼叫的时候,餐车内别的游客都惊慌起来,只有他不动声色,这个反应也不正常,看样子是个惯偷,胆子挺大的。我去揭发他。”
唐敏看着张立过去,低声问卓木强巴道:“这样,没事吧?”
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也算是军警吧,观察得这么细致,分析和思索也比较完善,不愧是精英啊。”
卓木强巴他们看见,张立先是拍拍那人的肩膀,然后两人说了些什么,张立取出那个皮夹,接着丢钱包的女士也赶了过去,大骂那人,但那人好像极力争辩着什么。卓木强巴道:“情况好像不对劲,走,过去看看。”
只听张立大声道:“赶快把这位女士皮包里的钱拿出来,不要让我动手。”
那男子不承认道:“我没有拿!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个皮包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我口袋里去的,我被人栽赃!”
那女士破口大骂道:“你还敢不承认,人家都亲眼看见你拿了,把钱还给我,还有我的照片,你还不还,你还不还!”她开始手脚相加,又抓又扯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旅客各出建议:“叫乘警,叫乘警。”“先关起来,先关起来。”“搜一搜就知道了吧,让乘警搜。”
“小子,哪里跑!”就在大家围观的时候,门口餐桌又起了变故,一名穿军绿大衣的男子突然扑向另一名眼镜男子。那眼镜男子似乎想夺门而逃,但抓他那名男子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脚一靠,跟着左手压在他肩上,反手一别,将那眼镜男子制伏在地,让他动弹不得。
大家还没看过火车上这么热闹的,不少人又赶过去看了。那男子押着眼镜男子却朝这边走来,对丢包的女士道:“大姐,是他偷了你的钱包,和这位先生没关系。”
有人出来说话了,第一位被认作小偷的男子这时底气更足了:“喏,我说不是我嘛。”
那女士不依不饶地问道:“那钱包为什么在你口袋里?”
穿大衣的男子道:“这位大姐,他真的是被人栽赃。小偷偷了钱包拿走了钱,把空钱夹放在了他的口袋里。因为他穿的羽绒大衣,口袋比较大,容易让人栽赃,而且穿羽绒服比较厚实,小偷拿或者是放东西都不容易惊动穿羽绒服的人。”
张立道:“刚才这位女士大叫丢了钱包,全车厢的人都注意到了,为什么他没有反应?”
穿大衣的男子微笑着,从嫌疑人的衣领里扯出一根线来,还连着耳机,他解释道:“因为他在听MP3。”
张立转过头来,穿大衣的男子约二十五六,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卧蚕眉下一双炯眼,稍厚的唇让人感到朴实忠厚,他旁边那位眼镜男子相貌斯文,穿着体面像名白领,怎么看也不像小偷。张立问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穿大衣的男子解释道:“我一进餐车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人家都是看有没有空座位,食品区里有些什么吃的,他的眼睛却是在看人。方才这位大姐说丢东西的时候他也像别的人那样起哄,但他却瞟了这位先生的口袋一眼,这个钱夹颜色和这位先生的羽绒大衣颜色很近似,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而能在第一时间一眼看出钱包外露的,恐怕只有把钱包放入这口袋的人吧。待大家都围观过来时,这家伙还想再次出手,却被别人注意到了,他才没有得手,他想从门口开溜,我就捉住了他。”
穿大衣的男子从眼镜男子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叠钱来,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抓着眼镜男子的双手,令他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他举起手中的钱问道:“这么大一摞钱却不用钱夹装,你就不怕掉吗?”他把钱交给丢钱的女士,问道,“大姐,你数一数,是不是你丢的钱。”
那眼镜男子急了,道:“那……那是我的钱!你凭什么说是她的?”
穿大衣的男子不慌不忙,从一摞钱里却捻出一张贴证件用的一寸半身照,问道:“这照片,也是你的吗?”谁都看得出,正是那女士的照片,那眼镜男子终于低下了头。
正巧,乘警赶到了,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地给那穿军绿大衣的小伙子鼓起了掌来。乘警带走了蔫耷耷的小偷,并对失主、张立、那小伙子都录了口供,张立得知,那小伙子叫岳阳,今年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