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一回头,就看见童方正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卓木强巴的酒杯举向哪里,童方正就上前去与那人握手问候,若卓木强巴漫步人群之中,他就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旁边的人很难发现他。卓木强巴回头道:“方正,你站前面点,别老跟在我后面,人家会以为你是秘书的。”
童方正扶住眼镜,轻轻道:“不用,他们认识你就好了。”他永远是这种谦谦君子的模样。突然,那种微笑变得狰狞起来,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魁梧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卓木强巴,让他动弹不得。卓木强巴大喊道:“方正,你干什么!放开我!”
童方正扶着眼镜边框,狞笑:“对不起了,强巴拉,这一切,都是我的!”
卓木强巴拼命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他努力数次之后,突然感到一种真实,心道:这种程度的壮汉,怎么会令我无法动弹,这是梦吗?这样想着,一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首先吸入肺部的,是熟悉的体香,而手触到的地方,滑如凝脂;卓木强巴微微低头,见敏敏像条美人蛇缠在自己腰间,头枕在自己胸口,发丝沾在自己脸上。卓木强巴尽量让自己呼吸缓和下来,以免惊醒了她。刚才那个梦让他想到了许多,心绪不免有些烦闷,同时感到一丝不安,卓木强巴侧头望去,窗外银河流淌,繁星闪烁,夜正浓。
第二天卓木强巴起了个大早,松松筋骨,感觉浑身通泰,走到屋外准备做做早操。屋外有几人已经开始跑步了,而别人则还没有起床,一个小伙子跑到面前道:“强巴少爷,这么早?”
卓木强巴认出,这是岳阳那位战友,叫赵庄生的,因为岳阳介绍的时候说,一听就知道,是在赵庄这个地方出生的。赵庄生带着耳塞,说话时就把耳塞摘了下来。卓木强巴与他同跑,道:“跑步还听歌呢?谁的歌?”
赵庄生道:“比杨的,强巴少爷可能没听过。”
“比杨,外国人?”
赵庄生哈哈笑道:“强巴少爷果然没听过,他们是香港的摇滚组合,beyond,意思是超越。歌很好听,你听听。”说着,把耳塞连同播放器从口袋里扯出来,交给卓木强巴,并把耳塞塞入卓木强巴耳中。一种重金属的音质敲击着鼓膜,一个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放声纵歌。粤语的歌词听不清,但卓木强巴却能听出,仿佛那歌手正穿越滚滚沙浪,风尘仆仆地从远处走来;那沙哑的嗓音吼出一种历史的沧桑,嘹亮高亢的歌声带着激情在荒芜之地澎湃回荡。原本卓木强巴对这种音乐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他现在隐约感觉出音乐的创作者在很努力地诉说着一种艰辛,里面的每一首歌都像是一棵小苗,在逆境中要努力地探出头来;那名演唱者更像是用了全部生命力在演唱着,他没有优美的抒情,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发泄,他只是在用歌声诠释着:平凡的人们追逐梦想的脚步不要停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放弃。每首歌,每句歌词,都是演唱者发出的一声呐喊:要努力!要更努力!跟随着那种音乐的节拍跑步,给人感觉每踏出一步,都迈向一个坚实的基点,并随时做好踏出下一步的准备。
伴随着那铿锵有力的节奏,卓木强巴和赵庄生边跑边聊起来。从赵庄生那里得知,原来,昨天卓木强巴赶到时,正好大家完成了一个阶段的训练,有两天恢复休息的时间。有一部分队员可能要被淘汰出局了,所以昨晚吕竞男才没有制止大家胡闹,那既是给卓木强巴他们开的接风宴,也是给某些人的欢送宴。赵庄生话锋一转,说:“不过,如果不是恰好强巴少爷来了,他们也不可能这样胡吃海喝,到底还是沾了强巴少爷的光。”卓木强巴听了哭笑不得。
卓木强巴和赵庄生跑速较快,很快追上了昨晚与巴桑拼酒那名壮汉严勇,与之同跑的是昨晚为他们呐喊助威的中年人。卓木强巴见严勇精神抖擞,四下望望,却没看到巴桑的身影,只看到张大姐和几个年轻人从石屋出来。卓木强巴同严勇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放慢脚步与他们并肩跑。经严勇介绍,他旁边那位圆脸中年人叫禇严,看起来一团和气,似乎有些发福的样子,但其登山和户外探险经验不比严勇差,他们两人都曾多次跟随胡队长进行珠峰考察。
另一边,张大姐带着几个年轻人也大叫着跑了过来,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原本休息日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各跑各的,可在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是打声招呼,然后跟随在这支大部队的后面,很快就拉起了长长的人龙。
吕竞男伫立在窗边,看着卓木强巴带头在前,他身后跟着一大群陌生的队员,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不由露出微笑。
跑几圈下来,身体开始微微发热了,同时卓木强巴也听到身后有队员开始喘粗气,于是放慢步子,渐渐停下。张大姐道:“听说你受过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后面那些年轻人都跑不过你。”
卓木强巴指着自己胸口笑道:“我受的是内伤。对了张大姐,休息时间通常你们都怎么过?”
张大姐道:“方式很多啊。这里是野外,我们可以玩溯溪、拓展、跑酷,怎么玩都行。机关攻防和塑胶弹仿真枪战可能是大家最喜欢的了,岳阳和张立他们玩这个是高手。”
孟浩然插嘴道:“就是不能玩智力游戏。吕教官说,身体训练这个玩意儿,不进就退,所谓休息,就是指不会每天增加训练强度。”
严勇道:“其实我个人认为,里面有些训练科目对新人来说,太过复杂,难度太大。那些高难度技巧训练,我们真的能用得着吗?”
赵庄生马上道:“是啊,强巴少爷,听岳阳说,你们以前进古墓闯机关什么的,那些古代遗迹里面,真的有很多机关吗?你们都遇到过些什么机关啊?给我们说说……”
其余人齐声附和。卓木强巴觉得,他似乎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而且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正好看到张立出来了,马上招呼他过来,道:“张立,你给他们说说我们以前的遭遇。”
张立一听这个来劲儿了,马上唾沫横飞道:“想当年……”
卓木强巴在训练营待了三天,与大家相处格外融洽。他见吕竞男将这里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巴桑也担任了教官的职务,而方新教授那里需要整理大量的资料,他也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些资料,便带了敏敏,赶回教授那里帮忙。
回到拉萨,卓木强巴转达了黎定明及岳阳他们对方新教授的问候,敏敏和教授亲昵地问候之后就乖乖地进屋收拾行李去了。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怎么样,这批新队员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卓木强巴道:“很好,他们……很优秀,都是一些有丰富户外经验的人。和他们待的这三天,说真的,导师,我都不忍心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被淘汰掉了。”
“哦。”方新教授道,“你已经不怀疑他们中有人把消息透露给别的寻找帕巴拉的组织了?”
卓木强巴长叹一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无话可说。因为我实在是不明白,将我们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们究竟能得到多少好处。”
“好处可多了——”方新教授说了一半,见卓木强巴面色不好,微笑着道,“好了,暂时不说这个问题。跟我来,我带你看看从俄罗斯拿回的资料里又发现了什么。”
卓木强巴推着轮椅,在方新教授身后道:“导师,还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刚开始得知帕巴拉的时候,我是感到很神秘,但我一直以为我们掌握了不少信息。直到吕竞男拿出那些资料,我才知道,我们对帕巴拉只是一知半解,但是掌握那些资料后,我们又能重新认识帕巴拉了。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们对帕巴拉竟然只知道皮毛,如果不是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我们对帕巴拉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连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他们知道的也都是皮毛,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方新教授笑了笑,道:“强巴拉,看来你还是对我们的定位认识有些偏差呀。我一直向你强调的,我们是比业余小组还要业余的实验小分队,刚开始,我们所掌握的有关帕巴拉的信息是不会太多的,我们只能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地一步一步来。没错,帕巴拉消失在历史中长达千年,如果千年以前就有人开始收集帕巴拉的资料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资料和人家的资料比起来,那肯定是九牛一毛,没得比。不过,我们一直在学习中进步,他们有一千年的资料,正好供我们学习吸收。而且,他们掌握了那么多资料,为什么一直没找到帕巴拉呢?为什么?”
卓木强巴默然,方新教授打开电脑,回头道:“因为他们缺少关键的东西。比如说玛雅地宫出土的光照下的城堡,还有倒悬空寺里发现的狼皮地图,没有这些东西,其余的资料再多都是空谈。所以说,在寻找帕巴拉的关键资料方面,我们与他们是同步的,比其余寻找帕巴拉的组织则更接近事件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组织会来找你的原因。只要谁先破解了光照下的城堡和狼皮地图里隐藏的秘密,谁就有可能先一步找到帕巴拉;至于其余的资料,可以从侧面给我们提供有关帕巴拉的信息,但是在找到帕巴拉这件事上,它们不是关键。”
电脑打开,方新教授一面点击一面道:“所以这次你回来,我会把整理信息资料的事情交给你和敏敏负责,而我,则会专心地和各方面的专家联系,希望能在破译光照下的城堡和狼皮地图上取得突破。你看这个……”
电脑上出现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样式很古朴,下面有一行文字,看起来应该是标注的拍摄于哪里。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
方新教授并不说明,只是告诉卓木强巴:“看它的外形,能让你联想起什么来不?”
卓木强巴拧紧眉毛,全神贯注,最后惋惜道:“想不起来。”
方新教授奇怪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强巴拉,你的记忆力比以前是大有不如啊,怎么,难道连我这个老头子你都赶不上?”
卓木强巴一阵汗颜,不过方新教授已经调出了另一幅图片,这倒是让卓木强巴马上联系了起来——那是方新教授在古格倒悬空寺里拍摄的,最后那间石室靠墙的那张石台,装有狼皮地图的匣子便是从这石台上取下的。方新教授播放着录像,那石台清晰地出现在电脑上,它上面有两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呈品字形排列的三个凹槽,其中一个正方形和那个长方形凹槽内的东西被人取走了,剩下一个凹槽内,有一个似铜又似铁的正方形匣子,那就是装狼皮地图的匣子了。那个匣子的花纹、样式、质地,均和黑白照片上的长方形匣子一致。
卓木强巴道:“这……这难道就是……”
纳粹第一次入藏
方新教授道:“没错,我认为这就是当年福马从古格密室里取走的其中一个匣子,后来辗转落到了德军手上。下面注解是德文,我问过专家了,那个三角形是希姆莱黑魔法城堡的标志,说明希姆莱在黑魔法城堡对它做过研究。除此之外,你带回的资料中再没有别的对这张照片的介绍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是说,我们得到的资料并不完整?那我们是否再联系普利托夫一次?”
“晚了。”方新教授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卓木强巴大惊。
方新教授道:“你应该想得到的,他与你们交易被人家盯上了,肯定难逃厄运。倒是不知道他透露出多少交易内容,不过就算透露出去也没关系,说不定那些大一点的组织早就查到这部分消息了,只是我们不知道需要补充这方面的内容而已。这些资料我们一起研究,里面涉及很多二战纳粹掌握的有关帕巴拉——他们称做沙姆巴拉的信息;里面还有许多与帕巴拉无关的信息也要注意,那个西尔?莫金所涉及的内容,就与沙姆巴拉毫无关系。”
卓木强巴点头,方新教授顿了顿又道:“这里面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倒回拍摄录像,只见录像中教授道:“这里有道门,用塑胶炸药把这里炸开,别,别放太多炸药。”
方新教授指着画面道:“看到没有,我们进入石室时,这道门是堵上的。如果是福马取走了这里的东西,当时的古格就是一个无人的不毛之地,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扛着宝物离开,为什么要小心地将这道门封堵起来?”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说不定是见到了什么诅咒或是警语,诸如‘如果打开这道门,灵魂就会被诅咒’之类的吧!”
教授赞许地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了,这个等以后资料多了再研究。再来看看这个,这些是我打印出来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