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礼拜堂,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唱诗,让她知道世间还有旋律。
音乐是可听的色彩,也是她在茫茫无尽的白色中唯一的慰藉。
所以,她倾注自己的全身心,忘我地唱着。
她的圣歌。
夕阳的余晖洒下。
风吹动着,轻抚着她金色的头发。它们微微飘扬起来,似乎就此溶解在黄昏的金光里。
发丝拂过雪一样的肌肤。
秋风带给她丝丝的凉意。
看上去体制纤弱的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
却依旧唱着。
舍不得就此中断自己口中流出的旋律。
因为,这样是如此的舒畅自然,身心和缓。
因为此刻,这是她的全部,是仿若精美工艺品一样的她,唯一可以称之为“生命”的拥有。
她不舍得中断它。
诺弗森也不舍打断她。
静静地看着。
微觉有些刺眼。
恍然间,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是天使一样的面容,无需任何修饰的天然丽色。
如此恬美。
如此恬美,宛若沐浴在晨曦中的花朵。
就如同一切自然固有的美景,给人的只有震撼,没有恋色爱欲。
完全的纯净,洗涤心灵的清泉。
仿佛有光羽,正在她身畔飘落。
教堂的钟声响起,仿若在对这圣洁的气氛进行更多的渲染。
不似凡间所有的虚幻,似乎一碰就会碎掉,脆弱的美丽。
金色的眸子,如同夕阳下无波的湖水。
惊鸿一瞥,她看到了他。
一个人,正站在这里。
不合时宜的闯入者,站在门口。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是古井中的微波荡漾。
诧异,震惊。
不好。。。。。。总觉得在一瞬间,就被那水一般具有渗透性的眸子看透了。
身体打了一个激灵。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太好办。
无意间,自己似乎捅了一个大漏子。
该死,眼前这个美女可能会让他面临相当的危险。
——我应该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不行,腿动不了。
他喉咙有点发干。
这就是圣堂教会的杰作么?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而已的女牧师,就能拥有这样程度的震撼感么?
难怪,那么多人情愿投入教会的怀抱。
以没有接受过精神强化的平凡人,那份信我者的永生的神性,是他们的意志难以抗拒的。
如果是教皇和圣女这种等级的神官,岂不是有更强的精神作用?
难怪,在国家面临大事之时,便要树立这些精神新标。
难怪,圣堂教会有着不怕死的强大军队,和无数狂热的教众人民。
正在诺弗森思考间。
她动了。
缺少血色的粉红嘴唇轻启,小声地吐出未经处理的字语:
“你是。。。。。。谁。。。。。。?”
毫无感情的声音,因淡漠而清冽,如同高山的冰雪融水。
纤细的手,轻轻扶住礼拜堂白色的长椅椅背。
一闪不闪的双目,定定地看着诺弗森。
那双眸子,似乎是世间纯度最高的水晶。
如此空灵,就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在遥望他身后的远天。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让人不禁有点发毛。
不同于依莉叶给人的那种莫名的寒冷,这是那种令人自惭形秽的不敢直视。
因为她过于的纯洁。
完美的造物。
虽然只是脆弱的工艺品,也是最精致最美丽的一个。
毕竟是造物。
虽然是最精致最美丽的,也只是脆弱的工艺品而已。
不可在这停留太久,如果这个牧师喊人,自己就麻烦了。
诺弗森回过神来,毕竟是经常能见到法克斯蒂娜这一等级的美女的人,由此而生的些许免疫力,使他在最初的惊艳后很快便回过神来。
走了走了。
再不找到依莉叶,等到宵禁时就不好办了。
必须赶快走。
身体控制权完全回归大脑。
转身。
“你。。。。。。”
诺弗森听见她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了?
莫非,她打算叫人来抓我么?
无论是不是,我都不该在这里多呆哪怕片刻。
诺弗森默默把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套。
抬脚,走出大门。
身后,传来似有似无,错觉一般的呢喃声。
“你。。。。。还会。。。。。来。。。。。。吧。。。。。。?”
怯怯的,试探的声音。
诺弗森自嘲地摇了摇头。
肯定是错觉没错。
不过。。。。。。
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牧师。。。。。。啧啧。。。。。。简直是男人梦想的终极化身
搔了搔头发。
唉,依莉叶这种生物比起这位牧师小姐,简直就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嘛!
不过。
这些先放在一边。
总觉得透着古怪。
明明光明神殿中,任何宗教设施都是考虑到信徒人数而兴建的,每一个地方都能容纳数万人。
要说礼拜堂,这里已经有一座大的多的礼拜堂了,又建这个顶多容纳三十人的小地方干什么?为图个精美?
有点奇怪。
这个地方的用途很值得怀疑。
由此说来,那个女牧师也有点奇怪了。
唉,算了,别再多想了。
不管怎么说,看上去她似乎并没有太多敌意。
压抑的心情,因看见美女而好了许多。
“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眼下还有一个女人需要我去操心呢。。。。。。”
微笑。
找到那个家伙后,应该和她好好说说自己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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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到被安排的所谓住处时,发现她正双手插腰,不耐烦地在门口伫立着。
“咳,咳。。。。。哎哟,依莉叶大小姐,您在这里那!?嘿,真巧,许久不见,你真是。。。。。。”
大感意外的诺弗森,干咳了两声,上前陪笑道。
“打住!废话少说呦!”
依莉叶伸出一只手,打断了诺弗森的话,眯起了已经通过药品伪装成棕色的眼睛,绕着他上下瞄了瞄盘问道:
“话说本小姐只是想打听打听消息,顺便买一两本书,可为什么一转身就发现某人不翼而飞了?不得已只好请别人带我找回来,一直在这等到现在呦。”
不翼而飞?这算什么词?
诺弗森早已习惯了依莉叶,再加上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也没和她胡搅蛮缠,摆了摆手笑道:
“当然是去找您了。。。。。。大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鄙人一转身看不见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火燎地四处找你,一直找到这么晚。。。。。。才回来。。。。。。”
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当然,可说可不说的自然就略过不提了。
依莉叶用鼻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一脸的不信:
“哼嗯?说话时面带春风,真是可疑呦。。。。。。”
诺弗森被噎了一下,我不就是无意间见到了一个美女么?哪来的什么春风?
“什么话!!什么叫面带春风?喂。。。。。。”
“你自己知道,还用本大小姐多说什么?”
依莉叶冷嘲热讽道,然后转身走开。
激起受伤的诺弗森,依旧沉浸在那个字所带来的刺激当中。
这魔女。。。。。。
开什么玩笑,我表情有那么猥琐么?
千万不要有向米埃罗那老家伙发展的趋势啊。。。。。。
我靠,不行,得问个清楚才是。
迫切地想要向人求证自己的清白,情急之下两步追了上去,伸出手去,一把扳过依莉叶的脸问道:
“哎哎哎!什么满面春风,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清楚,说清楚啊。”
依莉叶惊了一下,然后冲诺弗森轻轻微笑了一下,突然恶毒地眯起了眼睛——
一脚。
系扣靴子的后跟正踩在他的大脚趾上。
“哎哟!!痛痛痛痛痛!!!”
随后气鼓鼓的抱起书,潇洒地甩了一下,扔下在原地捂着受伤的脚趾不停单脚跳的诺弗森,走进处所。
其间有不少人好奇地过来想探查一下惨叫的源头,被依莉叶一句“他在做睡觉前的身体锻炼,不要打扰他”打发了回去。
嗯,反正这帮人就是这样好骗。。。。。。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眼中闪动着对这种休息处所的厌恶。
偌大一个大殿,排满了床铺,没有一张床是空位。
不止如此,连洗澡都需要去特定的大众澡堂——那里的人口密度刚才依莉叶在去洗澡时已经领略过了。
但这些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
“约翰!我不嘛!为什么我要和这种乡巴佬旁边的床上睡?”
“妮娜小姐,忍忍,忍忍就好了。这里毕竟不比府里,光明神殿里,众信徒收到的待遇是平等。。。。。。请您忍受一下。。。。。。”
“真讨厌!怎么这样!?真是——”
就在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打算继续大耍脾气之时,突然觉得脊梁莫名其妙地发凉,悄悄瞥眼,正对上依莉叶那双充满了冷冷笑意的眸子,猛地打了个寒颤,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依莉叶笑眯眯地冲这个被吓呆的小姐招了招手,旁若无人地在枕边用熏香炉焚起了香料,然后自顾自地躺下,抱着书看了起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才听见那个小姐偷偷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铅笔在本子上划着。
把需要调查的几个不对劲的地方,一一记录下来,并标上脚注。
虽然是个让人不敢恭维的大路痴,但这并不代表依莉叶不能绘制路线图。
今天白天和诺弗森走散以后,便请求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信徒带领她四下参观了一下。
收获颇多。
她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唇。
这不单是生气时才会有的举止,即便在思绪钻入牛角尖时,依莉叶也会出现这样的下意识行为。
“监狱。。。。。。执法院。。。。。。驻光明神殿教兵总部(相当于宪兵总部)。。。。。。圣白芙蓉台。。。。。。供神殿。。。。。。”
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名称。
在头脑中整理纷乱的思路。
如果要藏档案,会藏在哪里?
由于有机密等级,所以以自己和诺弗森恐怕很难获得查阅权限。
如果想亲眼得见驱魔院总部,就要冒险进行寻找和潜入。
想也知道教会不会把秘密特工机构放在台面上让你随便看,找起来难度可想而知,更别提潜入了。
真是的呦,无论哪个方案都不好用!!
如果可能,最好能绑架一个知情人。
拥有大批的情报专家和刑讯专家,能透析内心和记忆的幻术师,以及超越所有国家总和的审讯酷刑。。。。。。只要能抓一个人回到法师协会,就一定有办法让其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由于死灵法师的作用,即便带回法师协会的是死人也可以。
就在这时,诺弗森一瘸一拐呲牙咧嘴地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看见这里的女人大都是和衣而睡,便放心地坐到她左边的空床上。
“喂。。。。。。”
“哼,这里可是女性的休息区,你胡乱进来干什么?”
又得到了一个冷哼声。
这家伙,生什么闷头气?
诺弗森撇了撇嘴,只感觉一天的好心情又被这魔女带来的郁闷所充满。
留意到依莉叶手中的活计,随口问道:
“有什么进展?”
依莉叶立刻把诺弗森的话顶回去
“你说还能有什么进展呦?你不是去求祈福了么?”
说着,她偷偷朝旁边的床努了努嘴。
诺弗森立刻会意,干咳了两声:
“嗯,其实,就是,呃,那个,依莉。。。。。。翠花花,不瞒你说。。。。。。俺今天见到了一座特殊的礼拜堂。。。。。。”
依莉叶微微点了点头道:
“怎么奇怪了?”
诺弗森小声说道:
“明明有一个大型的正式的礼拜堂,却又要单独修一间又小又隐蔽的礼拜堂,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修建于满山鲜花中的独立苗圃。。。。。。我感觉那里好像是藏着什么东西。而且,更奇怪的是,我偶尔拉住一个神官,问到这里是不是有这样一个礼拜堂,它是什么用途。可那些神官却都说不知道,还带着一脸的茫然。”
“奇怪的礼拜堂?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依莉叶简短地说,然后把笔和本子递给了诺弗森。
诺弗森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
记得当时夕阳的光线是从右边照过来的,那么礼拜堂的门应该是朝向南边。
考虑光明神殿内的建筑规律,应该是在东北角。
脑中的地图在逐渐成形。
拿起铅笔,在本上画着。
随着诺弗森笔下的简略草图越来越明晰,依莉叶逐渐皱起了眉头。
她一把抢过了笔,合上了本子,古怪地看了看诺弗森,然后带着狡猾促狭的笑容低声说道:
“唉,有些人的运气可真是好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发现了一座处处透着古怪的神殿,然后呢?蒙光明神的眷顾有了奇遇是吧?”
“什么然后?除此之外没什么了啊。”
“哼,你呦。在那里遇见了美女吧?”
“哎!?你怎么知道!?”
诺弗森相当吃惊,猛地站起身来。
依莉叶用看傻瓜一样的表情狠狠剜了他一眼,鄙夷地说:
“看你提到那里时吞吞吐吐,再联想你之前的一脸贱笑,就知道了呦!真是无聊!我还当时什么好地方呢!野兽!”
野兽!?
啥玩意,我怎么的就野兽了?
莫名其妙,这魔女突然说什么怪话?
诺弗森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禁苦笑道:
“唉,我说,依。。。。。。翠花花,你可不能乱给俺扣帽子啊。。。。。。”
“乱给你扣帽子?你认为我冤枉你了?那好,别的不说,我问你,你洗澡了么?”
什么?
洗澡了么?
“。。。。。。坦白说来没有,不过,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么?”
依莉叶看了看他,带着一脸恶心的表情说道:
“当然呦!光说你又脏又臭,就已经和野兽一样了!行了!不要再想你说的那个礼拜堂了!本小姐根本没兴趣!现在要安寝了,你快给我去洗澡!”
“哪有什么臭味——”
“少废话呦!!”
飞起一脚,把诺弗森踹去洗澡。
正好,巡视的修炼士们摇铃提醒睡眠时间的到来。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悻悻退了出来,拉上了男女休息区之间的帘子。
依莉叶的床位在女性休息区的边缘,正好在帘子旁边。
回头,看见她的影子投射在帘子上。
居然在脱衣服。。。。。。
还在脱。。。。。。
喂,你到底要脱几件啊。。。。。。想脱光么?
哦,对了。。。。。。
说起来,这家伙习惯穿着和内衣没有多少区别的暴露睡衣睡觉啊。。。。。。
真是的,女孩子家家在这种地方睡觉还要脱的这么光,万一被不小心闯入的男人看了去怎么办?
算了,以她的作风,肯定是杀人灭口吧。
微笑着,紧紧攥着依莉叶偷偷塞到他手里的纸条。
上面写着:
“圣女大典光明神殿戒严,所有前来朝拜的外来者的休息点都有专人监视,所以切记不要胡乱说话暴露自己!还有,我想我知道你提到的那个礼拜堂有哪里不对劲。”
无聊地耸了耸肩,将它死死地捂在手心里,用些微火焰将它化为灰烬。
找到自己的床位,一头躺了上去。
一天的劳累席卷而来,几乎是在头挨上枕头的同时,便沉沉地没入了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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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先是手。
从指尖开始,如花火绽放,原先的活体居然化为了炽红的火焰。
血管里的,不是血液,而是流动的火焰。
它们飞窜着,舔食着,来要回我多年役使它们应当支付的代价。
感觉,从没体验过的感觉。
由于体制,从不知道的,被火焰烧灼的滋味。
却没有任何痛苦,仿佛只是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着自己视野中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化为其他东西。
被颠覆,被扭曲。
再也不是原先的自己。
炽红在蔓延,肉体在溶解。
就如同看着烧完的纸,灰烬带着火星消逝于空气中,他看着自己正在魔力气流中不断摇曳着的生命。
原本的手臂,化为凤仙样的细碎火焰,飞散飘落,一如暴风雨中的花瓣。
——真讽刺,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我还在悠闲地感叹自己的死居然还有着相当的诗情画意呢?——
他叹气,一团火焰从口中冒出。
他摇头,一蓬火花从头上甩落。
炽红的。
炽红的。
炽红的。
炽红的。
炽红的。
炽红的烟花,在燃烧着。
飘散下无数的火星,如同天女散花,如同云间落雨。
火光越来越旺,他的视野却越来越暗。
终于来了。
去拥抱吧。。。。。
他的死亡。
他的末路。
他的泯灭。
他的终结。
属于他的宿命轨迹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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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么?
依旧处在醒来的无力中,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诺弗森自嘲地笑道。
自从他亲眼目睹了一次真正的“元素侵蚀”之后,这种梦出现的更加频繁了。
嘁,真是活受罪。
说起来,我也算是多次品尝过死亡的人了吧?
这样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我具有相当的成为亡命之徒的潜质也说不定。
苦笑,苦笑,叹气。
视野中,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眼中蕴涵的,满是凉凉的古怪笑意。
“诺弗森,看来你可算睡醒了呦。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呢?表情真是相当的有趣呦。。。。。。你想不想知道你睡觉是什么表情的?”
诺弗森也回以微笑:
“。。。。。。嗯。。。。。。不过,事实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合时宜的来访者依莉叶大小姐啊。。。。。。”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男女休息区的帘子早就拉开了,我当然能过来了呦!”
“那么,您来找鄙人,不会是打算让鄙人在这种地方,还要完成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的吧?”
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指的是准备封印之珠的晨记。
如果在这里晨记的话,火元素的红光和魔法波动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当然不是。”她偷偷使了个眼色,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当然是有别的事呦。”
“哦?”
诺弗森微微一愣,不自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废话少说,你不是想求点好东西拿回去作纪念,可是逛了一天也没有进展么?”依莉叶不耐烦地点着脚,一语双关地说道,“你要的进展来了呦。快点起床跟我来——如果你不想就此将机会放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