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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3)

第十二章 (3)

徐辉祖又回到了北平,回来就病倒了,一连几天没出屋门,连张昺他们也不知道。病势稍减,他才捎了个信给小妹徐妙锦,让她过来一趟。他给妹妹带来两只她最爱吃的南京咸水鸭。

桂儿陪着徐妙锦进府里来,进了客厅,徐妙锦问徐辉祖:“你回来好几天了,也不去看看我。”徐辉祖把咸水鸭和一些南京土仪拿给妹妹,说他路上冻着了,伤风,发了两天汗,哪也没去。他问徐妙锦怎么样,没呆闷吧?

说起旧事,徐妙锦又撒娇地埋怨大哥一点也不讲信用。他不是保证不把燕王府的事说出去吗?她也哭着向姐姐保证了,可听姐姐说,大哥这次进京,还是向皇上告了密。

徐辉祖纠正她,这不叫告密,这是臣子对君王的忠诚,不该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果皇上向你徐妙锦问起什么事来,难道你可以说谎吗?停了一下他又问,最近燕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徐妙锦说:“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你也告诉皇上垫高枕头睡大觉吧,再也不用操心燕王会不会造反了。”徐辉祖问:“怎么回事?”徐妙锦说:“他疯了,一个疯子还用怕吗?”徐辉祖惊奇地问:“你说什么?朱棣疯了?这怎么可能?”“叫你们吓的吧。”徐妙锦说。不对,徐辉祖愣了片刻摇头不信。他这种有心计、有抱负的人轻易不会疯的,一定是装疯。徐妙锦冷笑说:“她亲眼看见朱棣在大街上抓狗屎吃,不疯,会这么傻吗?”

徐辉祖沉思着说:“这可太令人想不到了。小妹,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徐妙锦说出了原委,他想纳景清的女儿为妃,景清不答应,女儿倒乐意,父女俩吵翻了,女儿一赌气上了吊,姐夫大概一急,就疯了。徐辉祖哼了一声,够荒唐了!

停了一下,徐辉祖又说,这事不确凿,不能报告朝廷,小妹住在府里,得帮他弄清楚,朱棣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疯到什么程度。徐妙锦说她不管,连一个疯子都不放过?太过分了吧。

“为了天下安全,不得不想得多一些呀。”徐辉祖说,他若真是疯癫了,这倒是江山社稷的幸事了。

徐妙锦很反感:“大哥,你走火入魔了吧?你从前不这样啊,怎么对燕王这么刻薄呀,他不是你妹夫吗?”徐辉祖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他准备马上召集张昺、谢贵和景清他们过来商议。

苦肉计向来都很好使

道衍站在大庆寿寺禅室里,在用恭楷抄写《大藏经》,站着书写,是他的习惯,不困乏,又可练丹田之气,也是一绝。袁珙来了一会了,站在对面看他抄,道衍旁若无人。

袁珙实在耐不住性子了,说:“你总不至于要等到把《大藏经》抄完再跟我说话吧?况且,贫道也从来不认为法师是真正虔诚的佛门弟子。”这话就很有不恭和讥诮味道了。

道衍这才放下笔,袁珙这句话起了作用。道衍承认自己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也马上反唇相讥,袁珙更不是张天师的好弟子,彼此彼此。

道衍回头吩咐站在门外的小沙弥献茶。自己先坐到蒲团上。

一个小沙弥提了茶壶进来,为他二人沏好退出。

袁珙仍然语带讥讽地说,他来到大庆寿寺,是有急事,道衍却装模作样地写经,依他看,法师离凡世人间还是太近。

道衍喝了一口茶说,佛法讲五乘,人乘、天乘、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但最终以人天乘为初始,因此佛法流通于世间,必以人为本源,所以贫僧不出世,并不违教义。请说吧,有什么事令你这么焦灼。

袁珙告诉他,燕王殿下突然发了癫狂症,满大街跑,吃狗屎,啃西瓜皮,说疯话,被人戏弄,燕王府上下全慌了,束手无策。徐王妃这才让袁珙到西山来请“佛”的。道衍轻描淡写地说:“哦,我听说了。”

袁珙摇头惋惜地说,事出有因啊,为了一个妃子上吊而疯,实在是不值得呀。道衍先说大丈夫为红颜知己而疯,有情有义呀。又讽刺袁道长,你不是保媒拉线的始作俑者吗?这之前,这件事是瞒着道衍的,难怪他阴阳怪气。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袁道长奇怪,道衍竟全不当回事?他已经知道了,还这么稳坐钓鱼台?对他的平静、漠然,袁珙大为吃惊,道衍再不去给大家当个主心骨,燕王府就乱营了。

“越乱越好,”道衍说乱是好事。他又问袁珙,徐王妃怎么样?急不急?袁珙说,刚开始她很生气,为一个上吊的女人发疯,不可气吗?后来一见燕王满大街跑,连狗屎都吃,丢人现眼,就撑不住了,每天哭得泪人似的。道衍无动于衷地点头说,好,好,天衣无缝。

这叫什么话!袁珙听了这话,不觉心里一动,看着道衍反常的漠然表情,开始疑惑了,看他这不温不火不着急的样子,莫非道衍判定殿下是装疯,是瞒天过海的骗术?

道衍不想点明,只说他也看不破,但却疑窦丛生啊。

袁珙说他也怀疑过,一直试探着与朱棣交流眼神,可他像没有知觉,袁珙的心才有点凉了。不过他想,如果朱棣真用苦肉计,即使能瞒着徐王妃,也不会瞒着他左右的一僧一道呀。如果连法师也一无所知,那他可是真疯了。

道衍依然无动于衷。他说,如果燕王是真疯,我们便是有眼无珠,保错了人,活该,也可趁机作鸟兽散了。如相反,这正是燕王超人的本事,只有瞒过所有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他这是孤注一掷,不容有失。但愿是这样。

袁珙很服气,对自己方才的沉不住气深感后悔,就与道衍认真探讨,就算朱棣是装疯,又怎么收场呢?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道衍分析,如果是装的,说到底是金蝉脱壳,让朝廷从此不再把他当回事,从急功近利说,他最大的心事是三个儿子的安危。三个儿子已经成了这场角逐的筹码,想举事,三子必没命,想要回来,朝廷又不放,装疯,这是一招狠棋,吃点苦,效果可能颇佳,当今皇上仁弱,又开口闭口都是仁孝,他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会做个样子,放朱高炽三人回来探视父病,不然他怕天下人讥笑他没有情义、不讲孝道。

这么一说,袁珙茅塞顿开,承认道衍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么说,你我不必有所为了,只跟着别人稀里糊涂地认为燕王是真疯就行了?

道衍说,在人前,当然要这样。但殿下如是诈疯,他指望我们做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袁珙被提示了,他觉得,当务之急,不是马上点破这个机关。而是要以徐王妃的名义给皇上写一道言词凄婉恳切的奏折,请皇上广施仁慈,放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探视父病,以尽孝道。这恐怕是朱棣最希望他们做的。

道衍称善。他推断,建文帝听说朱棣疯了,一定会放人,以示亲情关怀。如果朝廷放朱高炽三兄弟北归,就大功告成,燕王如是装疯,他的病也该好了,举大事的日子也就到了。

二人会意地笑了。

疯子与乞丐

经过几天的观察,张昺还是吃不准,无法确定朱棣是不是真疯了。他来见景清,商量对策。张昺一来,景清就装作无法从悲伤中自拔的样子,女儿暴亡,他不能无动于衷啊。

景清把他让进客厅,落座上茶后,张昺先道歉,景大人爱女出事,心情不好,他本不该上门打扰,可皇家大事为大,又不得不如此,大家总得商量着拿个主意出来。景清以大度的口吻请张大人不必客气,国事重如泰山,景某人岂敢懈怠。

张昺说,燕王疯魔一事,不管真假,都不能不奏报朝廷,可怎么奏报,怎么判定,他一时委决不下。他只好来请景清拿主意。有一句话,他不好明说,奏疏里总得说出朱棣因何而疯,这不就牵扯景清女儿了吗?他怕景清在意,不好越过景清,必得让景清过得去。

景清问张昺,大人是无法判定燕王疯癫有诈无诈,对吧?张昺说,正是。景大人是到过前门外的,依你看,燕王的疯癫是真是假?“至少我看不破,”景清说,他始终不相信燕王会因小女而疯。若是诈疯,以燕王的机智和狡黠,装疯装得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正是张昺所忧虑的。奏报他疯了吧,万一事后证明是诈疯,北平布政使司大员便有失察和玩忽职守之罪。反过来说,报他装疯吧,又无确切依据,朝廷也会怪他们轻率,是以两难。

景清认为也有两全的办法,我们就照实奏报。把燕王何时发疯、因何而疯,疯状如何,以及我们的两种推断,全都写在折子里,再承诺,继续监视、留意观察,届时再另行奏报。

这是个两头堵、留有活口的奏折,正中张昺下怀。他很高兴,说还是景大人智高一筹,回头大家再一起去魏国公那里禀报,请魏国公示下,联名具折上奏,这样,他们就没有失察之过了。

不过,他马上对奏折里怎么写“致疯原因”表示有顾虑,这涉及景清父女的名誉。但景清却不在意,让他如实奏报,自己的女儿为嫁不嫁朱棣而上吊,人命都搭上了,还要承担罪责不成?

这一说,张昺也就放心了。

与此同时,燕王府正乱成一团,几乎全员出动,满城去寻找走失了的燕王。后来连徐辉祖也派亲兵加入了搜寻行列。他见妹妹徐王妃眼睛肿得跟桃似的,也不再疑神疑鬼了。

入夜,北平城里,火把拥塞街道,骑马的、步行的,燕王府上上下下都出动了,在张玉、朱能和李谦的带领下,分成几路,沿大街小巷大张旗鼓地寻找着朱棣,连阴沟里也不放过,打发人钻进去搜寻。

在城北护城河外,有一条污水沟,水黑幽幽地静静流淌,臭气熏天,水中晃动着弯月的影子,晚风吹拂着河岸的芒草,发出刷刷声。

在桥洞子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几个乞丐、傻子、疯子,卖南瓜饼的纪纲和燕王朱棣也蜷缩在这里,不知谁点起了一支蜡烛,烛光如萤火虫一样微弱,在风中摇曳。一个傻子看着乞丐抓虱子,在一旁嘿嘿地傻乐。朱棣嘴里不断地唱他的歌:三更里来黑漆漆,我抱玉人上床去……

乞丐讥笑他,疯样!别说玉人啊,就是母狗都不跟你掉腚。朱棣听了咧嘴直乐,也不生气。

纪纲说:“他是个疯子,你欺负他干吗?”乞丐说他肚子咕咕叫,问纪纲,卖剩下的南瓜饼还有吗?

纪纲说,还南瓜饼呢,连烤南瓜的泥炉子也碎成八瓣了。

纪纲是乞丐的崇拜者。他是个有学问的人啊,混到我们这一堆里不是太亏了吗?纪纲叹息说,只好等时来运转了。他警告乞丐别瞧不起他,想当年他也是立过旗竿考中过秀才的人。若不是乡试时往考场里带夹带犯了事,革除了功名,老子比谁差?说不定早点翰林了。

乞丐嘲笑他说,他若是皇上,就点纪纲一个南瓜翰林,正一品。说罢哈哈大笑。

纪纲不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摸出一块南瓜饼,掰成几瓣,恶作剧地搓成狗屎状,朱棣一直盯着他。纪纲逗朱棣说:“哎,我这还有一块狗屎,吃不吃?”乞丐怂恿地说:“吃呀,可香了。”

朱棣一把抓过“狗屎”,填进口中,乞丐捂住鼻子说:“臭死了。”而纪纲把另外两条“狗屎”却塞进了自己口中,乞丐大叫着跑开:“又疯了一个,又疯了一个。”

危险无处不在

经过路途的种种磨难,景展翼终于回到南京,才敲开方府的大门,巧的是正碰上方孝孺散朝回府,她未曾说话,早已泪流双行,她给方孝孺跪下,请求他收留自己。并且递上了父亲的亲笔信。

方孝孺拉起她来,惊异地看过信,已明白了景展翼的遭遇,他对景展翼说:这儿就是她的家,他白捡个女儿,这是上世修来的。

景展翼本来就和方家亲近,有了方孝孺这一席诚恳的话,她的心一下子放平了,她又给方孝孺磕头,谢了恩。

方孝孺马上让方仁给她拾掇出一间房子,要和方行子的一模一样。她洗过脸,方孝孺又把她带进图书琳琅满目的书房,让她随意挑选想看的书。景展翼相信,方家会待她如一家人,她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但她必须抑制着感情,连家都不敢回,不敢去看祖父母和亲娘,而他们也早认为景展翼上吊,处于阴阳两界了。哪想到她不但活在人世,而且就在同城,实实在在的咫尺天涯。今后,她只能靠读书打发日子,好在方家有读不完的书。

景展翼正在书房里浏览着,刚从宫里回来的方孝孺,重又穿戴整齐,他进来对她说:“你随便找书看吧,你行子姐快回来了,你看,身不由己,板凳还没坐热呢,皇上又派宫里人来叫了。”

景展翼起身说,她早听家父说了,方伯父是皇上须臾不能离开的人,朝夕就教。

方孝孺说,不过是多嚼了几行书、几个字而已。方孝孺劝她就安心住在方家,她和行子从小就熟,她的事不会泄露于人的,让她放心。景展翼把方孝孺送到门外,看着他上了轿才又回到书房。景展翼在琳琅满目的书橱间浏览着,随手取下几函,又都放回原处。当她又打开一函书时,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来,掉到了地板上,信封上写着:面呈方府方行子小姐亲展。落款是柳如烟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