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则从生物学方面对这里生物的多样性进行了解释。他说:“人们太小觑生物的适应性了。科学家们在太平洋海底火山附近发现过一种小鱼,它们完全违背了自然界生物蛋白超过五十六度就将凝固的原理,生活在八九十度的水层之中,若是周围水温太低,反而会被冻死。如果说这里的火山是温和地喷发,那么漫长的岁月中,这里的生物完全可以适应这种生活环境,就更别说充满智慧的人了。”
巴桑则从气象角度分析了火山毒气不会对这里的生态造成影响的原因。他说:“首先,所谓的毒气是指火山岩浆中含有不适宜动植物生长需求的物质,但不是所有火山都含有那些物质,这里的火山气体有可能不具备毒性;再次,如果说火山气体是有毒有害的,那么要看火山的火山口在什么位置,如果是在第三层平台之上,头顶那道带来光明的裂隙,就将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巴桑平日少言寡语,说不了几句,自己也觉得不知该怎么措辞,见他那面红耳赤,额上青筋绽出的样子,大家还以为他又想起了那个让他队友殒命的地狱景观。幸好这时候吕竞男和唐敏洗浴归来,听了大家的阐述,替巴桑补充了几句。
吕竞男做出了两种假设:如果说整个香巴拉是个封闭空间的话,那么,头顶裂隙产生的光,就只能完全是电子碰撞的结果,但电子碰撞显然不可能发出这样强烈的光芒,所以这种假设不成立。那么另一种情况则是,头顶被浓雾笼罩的裂隙,与外界是相通的,如此一来,那些光芒就不只是电子碰撞产生的,还有外界阳光的折射。既然空间相通,那么大气就一定相通,如果他们带来的仪器没有受到地磁场影响发生太大误差的话,那藏在云雾中第三层平台的高度应该在六千米以上,那么裂隙顶端将会更高,极有可能便是外界的雪山山峰。众所周知,雪山顶端的空气是很稀薄的,大气压很低,而风压很强,而这个空间的结构决定了里面的气压较为恒定,它与外界将产生气压差,加上雪山顶端强风的作用,这样就使那层看不见的平台上产生了大气环流。
吕竞男转动着两指食指解释道:“第三层的大气环流将带动整个香巴拉内部的大气环流,就像两个卡得很好的齿轮一样,香巴拉的一二层平台将产生一个与第三层平台反方向的大气环流。这样,整个近乎密闭的空间内气流就活起来了,这显然又是大自然气象中的一朵奇葩。所以这里的自然环境和四季,与外界是完全隔绝开来的两个不同的世界。”
最先领悟过来的是敏敏,她更为形象地解释道:“啊,这里的大气环境就好像人体的肺一样,从外界将新鲜空气吸进来,然后通过循环,将有毒有害的气体排放出去,那雾里面的第三层平台,就是它们交换的地方。”
岳阳追问道:“那如果,真的是电子对撞产生了这样的强光呢?”
吕竞男微笑道:“那么香巴拉的天空将持续明亮,没有黑夜,而事实上我们观察到的结果是……”她抬起头,道:“这里的天色,正在渐渐变暗。”
胡杨队长这才露出恍然的神态,大家沉浸在这种欣喜的讨论氛围中,竟忘记了身上的恶臭,直到唐敏和吕竞男都感到头晕眼花,以手掩鼻驱赶着他们赶紧去清洗时,他们才想起,各自嬉笑着下了水。
难以下口的食物
清洗之后,大家觉得,其实那种生物对人体的危害还是极小的。那种黏液既非强酸,也非强碱,对人体也没有产生毒性或导致过敏,只是长相太恶心,还有那股臭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如今在巨人脚状的红崖下,天色渐晚,他们又面临新的难题,在哪里宿营呢?在这巨人脚下吧,四周湿漉漉,黑黢黢,阴风阵阵,加上刚从怪诞虫和变形虫的包围圈中脱身,总觉得不踏实;爬上红崖去过夜吧,谁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开阔地带,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就可以不睡觉了。而这群人,现在急需休息,他们已经有超过五天没合眼了,现在全凭刚到香巴拉的兴奋和怪兽的刺激才坚持着没睡过去。而且攀登巨人脚岩壁还有一个难处,那就是这块巨岩的三面岩壁都是内斜形,除了利用攀岩工具外,需要极好的体力才能爬上去。而且还有一个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更增加了攀岩难度。他们在海上吃那几条小鱼获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殆尽了,如今不吃些东西,或许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卓木强巴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让大家讨论。大家商议了一番后,以六比三一人弃权的多数票决定先在巨人脚下宿营,想办法弄点吃的,明天一早再爬这座巨岩。
商议完毕,寻找食物和搭建营房成为当务之急,最后经过调配,张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为中心,在半径为一百米的范围内找食物,其余人搭建营房。
这次搭建的是岩营。岩营的搭建法和卓木强巴他们在丛林里搭过的树屋有几分相似:在距离地面十米左右处先用铆钉枪在岩壁打眼,植入膨胀螺丝和固定钢管,然后在钢管上铺设横条,有如栈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为基础,在上面扯上双层气泡薄膜,一个岩营就算搭好了,远看去像是僰人的悬棺。一个个的岩营连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车横空悬在绝壁之上。这种营房既能防止地面的湿气太重,也能防止突然来袭的怪诞虫等生物,遮风避雨,更不需考虑头顶的岩崩等灾害,而且最适合搭建在这种内斜形的崖壁下。
搭好岩营没多久,张立他们也回来了,只是……他们竟然拖了一条怪诞虫回来!
这条身长一米半,像一条黑色的牛筋的无骨动物,背上的几根尖刺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没有死透。胡杨队长指着那怪诞虫道:“你们……你们怎么带条这个家伙回来?这算什么?”
“晚餐。”张立说出了大家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赵庄生跳起来道:“叫我吃这个东西?不如让我吃大便好了。”
巴桑将软绵绵的怪诞虫重重地掷在地上,道:“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肖恩摊开手道:“周围这一片沼泽里全是这种虫,我认为是可以食用的。”
岳阳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张立坏笑道:“有啊,难道,你想让我们装两团浓痰,让你尝尝鲜?”
“咳。”岳阳一听到那个词,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肖恩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生命体。那种痰液形态,估计是这种怪诞虫的幼体,或许是不完全变态;而我们看到蝾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泽里,估计就是以那种痰液形态的生命为食物的;而怪诞虫为了保存种族繁衍,进化出了上树功能,繁殖时它们将自己的幼虫像吐痰一样喷射出去,利用伪足变形和轻便的身体爬上树去,在树干上成长,当自身体重大于自身的吸附力时,再像树叶一样飘下来,在沼泽里继续生长。那种独特的臭味,估计是那些幼虫的保护措施。从一开始我们看到的蝾螈始祖的数量来看,这一带的沼泽里恐怕就只有这种虫了,既然它们的幼体对我们的身体不构成伤害,而且蝾螈都以它为食,所以我判断这种软体动物估计可食用。我们做一下简单的生化分析,然后,然后再试吃。”
赵庄生决绝地摇头道:“不,我不吃,我坚决不吃。”
张立拍着他肩头,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它不过是长相怪异一点,说不定肉质不错呢。你闭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围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人们常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们看着这怪家伙,就老想起那黄绿色的浓痰,那浓痰就是从这家伙嘴里吐出去的,这家伙能吃吗?
张立突然向岳阳一伸手,道:“请。”岳阳反伸手道:“你请。”
张立连连摇头,继续向岳阳伸手道:“不,不,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我请你再请。”
“我先请再请。”
“你们在干什么,对暗号呢!”一听胡杨队长发话了,两人不再请来请去了。
过一会儿,岳阳对赵庄生道:“瘦子,你早就饿坏了吧,不像我们,早有一肚子鱼肉垫底了,你一定要补充营养啊。”
赵庄生狠狠地盯着岳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张嘴。
巴桑呼的一声半蹲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虫,手紧紧握住刀柄,大家都以为他要动手了,不料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开,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东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块肉;敏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条大虫;亚拉法师则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维持生命,如此金贵的食物,还是留给大家享用。
“刷”,寒光闪过,卓木强巴无比迅捷地挥刀切下一块肉来,插在刀尖上竟然还像一条鱼儿般前后摆动,肖恩说这是一种低等级生物的死亡延缓现象,有些生命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独立的环状神经节,就算从身体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动。看着这块蠕动的黑色的胶冻物,卓木强巴狠心道:“怕什么,再难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们把它烤熟了来吃。”
很快胶冻状物被烤成半焦,那焦香引得众人垂涎三尺,腹中乱叫,但都只盯着卓木强巴的手,他没将那块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没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吃东西,刚才一时勇猛,如今要撑下去可有些难度,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别人也都不敢有所动作。只见刀尖上的肉离嘴越来越近,终于,卓木强巴将肉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样上下齿合上,叼去一丁点儿,用舌头抵着牙齿慢慢地研磨,其余的人都紧盯着卓木强巴的面部表情,敏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随时准备抢救,而巴桑的刀已半出鞘,如果卓木强巴稍有异样,他就准备拔刀割舌头。
只见卓木强巴舌头舔着嘴唇转了一圈,咂吧咂吧嘴,皱起了眉头,跟着又将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着,一面皱眉头,好像很难下咽的感觉,看得大家又惊又怕。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又拿刀在那怪诞虫身体上切下一块,放到火上去烤,但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余人不明就里,终于,岳阳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你说呢?”卓木强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能吃啊。”大家这才知道上了当,既然有人带头,其余人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而剩下的人看见别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抢食大军。那肉入口爽滑,嚼而有味,外层焦而有煎牛扒的嚼劲,内层则有鱼唇般的柔嫩,加之这是群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下的难民,怪诞虫一转眼就成了美食的代名词。
饱食之后,入睡之前,唐敏发现:王佑醒了。
王佑身体极其虚弱,尚不能睁开眼睛,唐敏喂他喝了一点水,他摇头表示不需要了,要与卓木强巴说话。
卓木强巴来到王佑旁边,轻轻道:“你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强巴忙道:“别动,你还没吃东西呢,虽然你一直昏睡不醒,不过你的身体确实已经绝食五天了,我们马上给你拿点食物来。”
王佑摇头道:“不……不用。强巴拉,我们……我们,还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强巴道:“我们,已经在香巴拉了,你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岩壁。”
“啊!”王佑喘息急促起来,显然是非常用力地想起身,他惊惶道:“这,这是岩石,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真的在香巴拉吗?”
卓木强巴道:“没错,只是,天已经黑了,我们怕你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没点灯,你等等。”说着,卓木强巴微微调亮一盏头灯,让王佑看清他躺着的营房,看着营房旁边的香巴拉红色岩石。
王佑指着头顶的帐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强巴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一片漆黑,如果有光的话,或许会引来很多危险。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许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现在就想看看。”
卓木强巴道:“别胡说,现在身体的虚弱只是暂时的,还记得你在玛雅地宫里吗?你一个人不都挺过来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亲眼看见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确是一个美丽的仙境。”
王佑摇头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卓木强巴打断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留到你精神恢复之后——”
王佑打断道:“不……一定要说,我,我骗了你,强巴拉。”
“嗯?”
王佑苦笑道:“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定六个月的期限吗?我告诉你好了,我其实被医生诊断出,患有颅内多发动脉瘤……”
“什……什么?”卓木强巴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