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怒斥
阮衡将安信单独叫到办公室,叮嘱了几件事情。“刚才我打电话给正楠,他告诉我一个内幕消息。他那朋友其实是东星的太子爷,也是个电玩高手,你看他掌腕节的茧皮就知道——”安信赶紧抬起右手看了看掌底,阮衡被她打断了一下,继续说,“集团派他出来考察我们这边对电子竞技的意识反应,真正拍板的是那个30岁的朴先生,他舅舅。”
小朴大朴一起上阵,家族团。安信点头。
“这两天尽我们最大能力陪好他们。等会我把正楠也叫来,有他在场,小朴的认可度要高点。”
中饭时三个代表提议去职工食堂体察三开生活,到了晚上安信一看推不掉了请命,只能参加了饭局。在韩国酒楼吃饭气氛有些压抑,她尽力谈些留学延世的人文风情,无奈朴先生还是面瘫脸。小朴快乐地喝果汁,冲她诡异一笑。
现场就是个这么情况:阮正楠的拍摄未完成,没来得及陪他朋友。而在座各位似乎都是宁静深远的人,只空出她一个人鸟语花香地为两方沟通。
安信抬腕看表,7点整。她借口走到厅外,阮衡会意跟了出来。“我去接喻总吧,朴先生抱着手臂一天,我看要喻总来他才肯放下来,要不这饭吃不成了,饿着人家多不好。”安信说完,阮衡对她笑了笑:“难为你了。”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
相公大人应该多笑笑,这样更便于女孩子靠近,包括小倩。安信始终念着小倩的那餐“全家乐”——她、小狗咖啡、爸爸阮衡,到了这时也不忘提醒阮衡:“有空给小倩打个电话呀,别让她空等。”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阮衡并没有笑。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又盯着她说:“安信,以后不要撮合我们,我和小倩发生的事情,你懂不了。”相公大人是第一次板起脸,口吻用得这么严肃,安信瞅了他半天,再垂头丧气地说:“哦。”
月亮没有完全上来,从幕墙透过来,光线和阮衡的脸一样冷淡。安信蹭了蹭脚跟,准备走,阮衡首先打破了沉默:“小朴刚才提到要PK一场,你准备下。”
安信极端惊异。耳钉仔说的PK确有其事,他要求三开出款新型游戏软件,和他带来的3D网游《冰封战士》现场竞技一番,以证明哪国的网游开发更具有前瞻性和优越性。这个是比技巧的东西,也就是操纵键盘的能力,按理说,相公大人的熟练程度绝对比她高多了!
他为什么不上,难道是碍着三开总经理的身份?不便和小7岁的少年仔争个高低?
“市场方面的证明公司能做好,至于娱乐方面,还是你们去顶吧。”阮衡马上解释了其中缘由,“我们这次就拿你设计的《天外封神2》作为实验对象。这款网游四月份上市,到了本月15号,刚好历经三个月的高峰期。国内大多数网游撑不过三个月就要走下坡路,有的还要面临倒闭。不过我对我们这款很有信心,等下个月一到,我就把本季度的网游测试表提交上去,以证明我们绝对有广泛的青少年市场。”
这个消息比较振奋人心。打点计时器老说他们是电子业输出大国,中国的8090后全部跑他那里消费去了,国内市场空虚无人。如果《封2》走向高涨,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封2之母成功了,也可以仰天长笑?
“阮经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就是和我玩同一款游戏的‘午夜相公’吧?这次娱乐竞技要求有很高能力,你比我强多了,你为什么不上呢?”安信揪着自己的衣角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目前最在意的事。
阮衡的脸色有点无奈:“正楠对你说的吧?说我是午夜?”“是的。”他又苦笑:“安信,其实正楠是个别扭的人,他不好意思对一个暗恋的女孩说真心话——这两年,在《飞仙》一直陪着你的,是正楠。”
夜色姗姗升起,安信坐在赶往中心医院的出租车里,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阮衡告诉她的事情。阮正楠今年20岁,三年前是个叛逆的混小子,某一天被街道的胖叔说服了,开始洗心革面做人。机缘巧合之下他进军娱乐圈,从平面模特做起,努力搏出位,成了一线明星。正楠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开快车玩电游,有天晚上回来,他特地挤开阮衡,霸占了哥哥的游戏账号,再也不准阮衡回头过问他的事。
安信听得很茫然。阮衡问她:“你是不是只在后半夜看到相公的ID是亮的?”她点头,他就说:“那就对了,因为正楠每天赶通告,很晚才能回来。”阮衡又问:“在线时他是不是一般不爱说话?”她再点头,接着听吻合“午夜相公”性格的解释:“那也对了,因为正楠从来不开外响,嫌打字麻烦,出奇地傲慢。”
可是,阮衡描述的这些真是阮正楠吗?那个受到喻恒警告,就恶狠狠冲过来和她打成一团的阮正楠?他哥哥所描述的内容,只能让她想象着一个平常的邻家男孩,内心有些小秘密,半夜摸上线打发时间,舒缓下紧张疲劳的上班心情……
安信狂摇头,她承认是她漫画看多了,光是想象阮正楠在夜晚陪伴她的样子,她就觉得很有爱心……不行,她不能忘记他两次惹怒她的光辉历史,她要时刻保持距离。
安信转念想到一直按兵不动的谢银光,又有些牙疼。他好比是一枚甜布丁,软软的,透亮的,不管她砸下多少郁闷情绪,他都照单全收,再用很Q的表情反弹回来……但是他不承诺给她爱情。
这样的情况就是:她好像是只很傻的驴子,一直伸长脖子够着前面的萝卜,总是缺那么一点儿,而身边的风景她总是大大咧咧忽略了。
在这个夏风浓郁的晚上,活得奋勇直进的安信一下子失去了爱情目标。刚出酒楼时她还挂电话给银光,指望着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是当她提出开车去载喻恒,他拒绝的时候,她就变得不那么肯定了。“乖哦,我现在走不开,晚上再来接你。”
短短七八分钟的路程,安信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她收拾好心情走进二楼输液室,看见喻恒坐在左边角,独自享受着一盏护明灯——烧得这么厉害,他居然还能悠闲地看报纸。
独处的喻恒退去了平时严肃的外衣,整体上趋向淡然。他既不要兰雅来作陪,也不关心公司里的运作,留在医院里休息了一天。安信顺着墙根走过去,被娱乐版上的大幅绯闻照吓了一跳,他却冷淡地翻了过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老板,怎么会有我和你抱……在一起的照片?”安信很着急。
喻恒抬起脸,长长的眉毛一动,抖出点惊异:“前天他们跟拍小阮,你跑去阻止,我当时劝你不要动,你不是说没有关系么?”
“可是他们凭什么乱拍?我要告他们侵犯我肖像权。”安信跳过去,抓起了报纸。“别忘了顺带告下侵犯隐私和诽谤罪。”喻恒伸出空余的手,从旁边茶几上移走纸杯,拿在手里。几滴水珠跳出来,溅在他手上,他神色如常。
安信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杯水热气袅袅,任谁都看得出来是高温,他就这样烫着,没什么反应。安信想了想,摸了下杯身,果真被烫了一下。“老板,你是不是烧得没感觉了?”她问得很认真。
喻恒微微一笑:“脑袋有点发昏,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什么我都记不住。”安信将信将疑:“真的?那我问你,包子和土豆打架,土豆把包子打死了,包子他爸来报仇,土豆知道打不过就逃啊逃啊,结果一条河把土豆拦住了……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问你,谁能救这只土豆?”
喻恒抿了口水,放下杯子,用了差不多一分钟。再一分钟后,他开始笑了起来,间断着抖动肩膀。他始终不说一句话,安信很恼怒:“你笑个什么?这是智商测试题也,爱因斯坦都答不出来!你看你,脑半弧反射要两分钟,你还好意思笑我?”
“豆荚。”喻恒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一丝笑纹,眼睛也染上一层明亮的光。安信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豆荚?”“不是豆荚吗?”“不是。”“那是什么?”“没有答案。”
喻恒又低笑了会,才说:“安信,你的开心真的不需要答案,过程也很简单。”安信先反应了一下这句话,再弹了弹输液袋,意外地发现喻恒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输过液的人都有这种经验,如果你动下旋钮开关或者液袋,底下的针头一定会给你痛感。安信看到他这样,觉得心底的气儿顺多了,时不时给他摇一下无菌针管。她遮在输液架前,嘴里说着:“老板,那个报道的事,你还是澄清一下吧。”
喻恒的眉毛只跳了一下,后面无论她怎样闹腾,他都泰然处之。安信还在不着痕迹地摇,说:“你那天想误导媒体说我是你女朋友,这对我很不公平啊。因为后面我还想找男朋友呢,就这样让它报道出去,那我不是被人贴了标签吗?我不愿意。”
喻恒突然低下头,按住胸口。安信一看,连忙从背后抽回手问道:“你怎么了?”“胃痛。”他抬起头,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脸颊褪得青白。安信有点慌神,连忙按住他的肩:“那你等一会啊,我去叫医生来,嗳,你别动哈!”她跑开两步,脚崴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穿得是紧身裙子,连忙脱下高跟鞋捏在手上,小跑着去了。
安信偕同喻恒走出医院时,已经到了七点四十。医生问过喻恒是否有胃痛病史,他断然否定。安信也觉得喻恒美则美矣,不至于是个玻璃美人,有点怀疑他是故意装病吓她的,但就在她看到他疲惫地钻进私家车,将钥匙交给她时,她又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可鄙。
安信开车将高烧持续不断的老板送到休闲屋,无声督促他面见韩国面瘫先生,以达成这次合约顺利签成。她为自己周扒皮本质忏悔了三秒,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后,她的情绪被惊吓得烟消云散。
妈妈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屏显得中气十足:“安信!你上报了!”
安信连忙靠路边停车,从后视镜看看倾靠在沙发角落里的喻恒,发现他隐身在阴影里不动,语声有点囧:“嗯,妈妈,我现在在工作,晚上回去再和你解释行吗?”
妈妈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直接杀到你老总家里去!凭什么我家闺女被他搂了抱了,他一个男人没交代的吗?”
安信更囧了,面对怒气冲冲的妈妈,她不敢说“其实这没什么啊?又不是实质性的拥抱”,她害怕一说出来,她会死得更快。这时,一只微温的手掌握住了她拿手机的手,包容得这么近,她能感触到他的指腹光滑而坚韧。
“伯母贵姓?”喻恒探身前来,带来了他领口的清香和胸口的炙热,再次无限包容了前座的安信。安信避了避,没怎么回神。他又问了一遍,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连忙说:“原姓闵,入中国籍后随我爸姓。”
喻恒取走了手机,果断地说:“安妈妈您好,我是安信的上司,也是报纸上报道的喻恒。”安妈妈的声音一时没透出来,喻恒又接着说:“我诚恳向您和安信道歉。我已经委托律师交涉这件事情,最多明天晚上就有结果。还有,只要你们愿意,我愿意负起全部责任娶回安信——”
等等!等等!后面的发展出乎安信的意料,她拼命打制止手势,怎奈喻恒不为之所动,还是完整地说出了所有话。她听到妈妈那边的呼吸变得沉重,她的脸却吓白了。
“喻恒!!”她大叫一声,一把抢回了手机挂断,恶狠狠地说,“你乱说个什么!谁要你娶我了,谁要你对我负责任了?那天是我要强出头,跟你没一点关系!”
“你冷静点听我说。”喻恒异常镇定,用了个肯定语气。
安信伸出手去抓他,被前排的副座打了一下,没碰到他一点衣角。“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有病,她这里有问题——”安信抬起手,指了指脑袋,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就是因为我妈妈有病,所以我爸爸一直让着她,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你现在说了要娶我,她一定当真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送我出嫁。但是本姑娘可以响亮地告诉你,我——不——愿——意!”
说到最后,她简直是怒不可遏,脸颊上的红都快冲到眼角里。妈妈的间歇式神经质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由于她和爸爸爱着妈妈,他们从来不谈论这件事,并且默契地把妈妈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她心里,家里的温情是她最大的骄傲。可以说,安妈妈对于她,不是妈妈那么简单,而是她潜意识里需要照顾的女儿。但是现在,这种刻意安排的自尊和平和一下子就被他打破了,不,是闯入了,在她措不及手时。
“安信,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害怕吗?害怕我真的会加入到你的家庭里,还是——忌讳在我跟前丢了面子?”相对于她的盛怒,喻恒的嗓音显得低沉又冷静。
安信的怒气一下子失去了支点,沿着汩汩血脉的滚热就断在了手指尖里。她颓废地垂下了手,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聚集起勇气,最后对着后面说:“老板,麻烦你滚出我的世界,还我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