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四下寂静，只有渡鸦偶尔啼叫一声，越发显出夜的深邃。
但罗格的内心，却如同大海翻腾，激荡之情，一浪高过一浪。
者别说的这些悠远的往事，一件件，都好似一记记的重锤，狠狠地击砸在他的心坎深处，砸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就在这番对话之中，罗格先前十几年积累起来的世界观，轰然倒塌。
不管是神圣的诸神，还是圣洁的蓝精灵，更或者是伟大的加尼亚帝国，都在者别的话里面目全非。
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这一点，罗格自然明白，但是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从创世时开始到现在的漫长年代里，所发生的事情，都被从根子上歪曲。
或许，者别说的，也不全是事实，但是从者别的愤怒和真诚，罗格起码能肯定他说的大部分，应当没错。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圣洁和荣光了，不管是高高在上的众神，还是广为传颂的蓝精灵，亦或是伟大的加尼亚帝国。
剩下的，只有四个字：弱肉强食。
不错，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本质如此，永远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为何，对于者别，对于暗黑中人，甚至是对被加尼亚人称之为魔王的萨赫丁以及暗黑之神厄库拉，罗格反倒生出了一丝同情。
为厄库拉遭到背叛的境遇，为萨赫丁对主子的忠心，以及暗黑军团的执着。
从他们的立场看，他们完全没有错，与加尼亚引以为傲的骑士精神相比，他们的行径一点都不差，他们同样为自己的梦想为自己的坚持奋死作战，前赴后继。
罗格的思维有些乱了，全乱了，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一方。
“三十年前的那场屠戮，我们的巡骑兵以及灵殿的怨魂得到了消息，但是加尼亚联军的实力过于强大，他们根本不敢贸然出手，等我赶去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但我主保佑，维克多的女儿逃了出来，一路上我暗中保护，击败了加尼亚派出的猎捕魂术师团，护送他们成功逃脱。”
“那是我的母亲维多利亚和外公的仆人道尔甘。”罗格接道。
者别点点头，不再说话。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清楚。”罗格犹豫了一下，鼓足了勇气：“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这是个好问题。”者别呵呵一笑：“说实话，驯龙人虽然人数稀少，但是蕴藏在他们身上的强大能力，不管是我们还是加尼亚，都甚为忌惮，打个比方，如果我们和加尼亚的战争是一个天平的话，驯龙人将是一枚重要的砝码，谁拥有这个砝码，谁获胜的可能性就将大幅度提高，正是因为加尼亚人知道他们不可能取得驯龙人部落的效忠，所以宁愿斩草除根也不愿意驯龙人与我们合作。”
“所以驯龙人对于你们来说，也不过是工具罢了。”罗格话语中带着刺。
“你的话听起来有些糙，但是基本上是这样。”者别一点都不否认：“的确是各取所需，我们借用驯龙人的能力，驯龙人同样依靠我们复仇，并且恢复他们先祖的荣光，这没有什么不好。”
“再说，我与你外公接触很多，对他很是敬佩，从我个人的感情上，也不愿意看见他的最后血脉被撅断。”
者别微微一叹，似乎对维克多·柯里昂的命运极为同情。
“我有一个舅舅，叫斯米诺，你认识吗？”罗格沉声问道。
按照道尔甘之前的叙说，三十年那一役，驯龙人部落只有他们几个人逃出来，自己的母亲维多利亚是外公留下的唯一血脉，但是今晚祖父却说联军打扫战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发现斯米诺舅舅的尸体，而根据道尔甘所说，他的确也没有亲眼看见斯米诺舅舅战死，所以这个舅舅的生死就成了罗格心中的一个谜团。
如果死了，尸体肯定会被找到，但是如果没死，那么根据罗格目前的推测，只有一个可能：被暗黑这一派人救了。
盯着者别，罗格心情极为激动，如果这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舅舅活着的话，那他就不再孤苦伶仃了。
“斯米诺？认识，他是维克多众多子嗣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出色的一个。”者别的话让罗格两眼放光。
“你救下了他？”罗格颤声问道。
迎着罗格热辣辣的目光，者别摇了摇头：“我到辛克提尔的时候，加尼亚联军重重包围，我只护送出了你母亲一行，至于斯米诺，根本没有看见，估计也跟随你的外公一起战没了。”
罗格的希望之火，被残酷的现实掐灭了。
者别不像是说谎，实际上他也没有必要说谎，如果他的话属实，那么根据当时的情况，斯米诺舅舅在重重包围之下，绝难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为什么祖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尸体被火烧了？或者实在天崩地裂的魂术搏斗中化为灰飞！？
罗格皱着眉头，脑袋都开始肿胀起来。
者别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道：“小子，你是驯龙人王族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血脉，只要你活着，驯龙人的荣光就有恢复的希望。”
“所以在你们的眼里，我也是工具？”罗格冷冷一笑：“因此，你才会救下我？”
者别哈哈大笑：“小家伙，你要非这么说，也未尝不是，毕竟在长久的年月里，你的远祖白精灵就和我们并肩血战，千年前，你的祖先驾驭着巨龙在光荣战役中重创蓝精灵那帮爬虫，谁能否认你不会和我们合作呢？毕竟，我们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罗格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愤怒的火焰在升腾。
不管是出云公爵乌发斯，还是圣殿巫师库萨，抑或是加尼亚王室，甚至是蓝精灵王芬威，这些都是屠戮驯龙人部落的元凶，是罗格早就立誓要报复的对象。
但是合作……罗格暗暗冷笑，尽管者别说的很真诚，可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至少目前没有。
看着沉默的罗格，者别似乎也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说服这个倔强的少年。
“还有一个问题，关于道尔甘的。”罗格转换了个话题：“十几年前，道尔甘带我回夜北的途中，遭受到了一帮神秘人的袭击，他自己也中了封魂咒，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罗格冷冷地盯着者别，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件事情，道尔甘跟自己说过，当时道尔甘一连斩杀数十名魂术师，最后中了封魂咒，要不是奥布的帮忙，恐怕凶多吉少。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面前的者别。
“是我。”者别根本没有任何的推脱和狡辩，一口承认，很是出乎罗格的意料。
“为什么！？”罗格怒道。
“道尔甘身上的封魂咒是我搞的，但是我可没说我要弄死你们，实际上，恰恰相反，若不是我，你们早就被加尼亚王城派来的魂术师解决了。”者别轻描淡写，那场事关道尔甘和罗格生死的决斗，对于他来说，似乎不值一提。
“怎么讲？”罗格深深吸了一口气。
者别在雪地上慢吞吞地踱着步，摊了摊手：“你父亲为了一个冰原女子大闹夜北的事情，当时已经被各大公国和王室得知，他们派出密探打听其中的隐情，而且当时夜北国内有他们的眼线，所以你母亲的身份很快引起了王城的怀疑，尤其是给你取名为罗格·柯里昂之后。”
“这个姓氏，实在是太敏感了。真不知道你父亲卡索的脑袋里面是怎么想的。”者别抱怨了一声，好像卡索这个举动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一样。
“不管是乌发斯还是王室，都知道三十年前维克多的女儿逃出去了，对于刚刚诞生下来的你，他们尽管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你是维克多·柯里昂的外孙，是唯一的血脉，但是哪怕仅仅只是怀疑，他们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他们派出人暗杀。”罗格咬了咬牙。
者别哑然而笑：“他们派出的可不是一般的杀手，小子，那可是三十六名魂术师组成的超级暗杀团。”
“不得不说，道尔甘那小子有些能耐，在搏斗中斩杀数十名，彻底震住了那帮渣滓，不过他再有能耐，也架不住那么多人的围攻，眼看就要没命，我不得不出手，替他解决了。”者别随即自嘲了起来：“可我的这好心，道尔甘哪里知道，他以为我和那帮渣滓是同伙呢，对我发动了搏命一击。”
“不得不承认，当时他那一招的确有些恐怖，让我差点难以招架，无奈之下，我才施展了封魂咒脱身而去。”
者别轻笑一声，不复再言。
这个说法，和道尔甘的描述，似乎对得上。罗格点了点头。
“那你能解开道尔甘身上的封魂咒吗？”罗格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祈求。
道尔甘对于罗格来说，已经远远不是一个仆人那么简单，他是罗格的亲人，一手将罗格带大的亲人。
因为驯服火犼兽，道尔甘吃了大亏，不仅能力大减，连身体和精神头都大不如以前，为此罗格很是内疚，如果者别能够替道尔甘解除了该死的封魂咒，罗格心中至少会敞亮许多。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者别一口回绝：“封魂咒是暗黑十大顶级秘术之一，我没有那个能力解除，再说，即便是我有这本事，道尔甘也不会让我帮忙。”
“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眼前有件事情，倒是很要紧。”者别走到罗格跟前，一双赤红色的双瞳盯住罗格，罗格被他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说这次斗技会你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好像叫什么索安的吧，蓝礼那狗娘养的瘪犊子。”者别极其鄙视地提起这两个名字，极为不耐心。
“小子，你想赢吗？本宗，或许可以指点一二。”者别又是一笑，特意在“本宗”这两个字上强调了一下。
一个魂宗来指点自己！？还一二！？
****，我发了！
罗格瞳孔放大，脑袋嗡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