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重要的不是我为何去找Brian，不是我跟Brian究竟在那个房间里做了什么，重要的是我我跟廉租房说了一套，却做了一套……
我欺骗了他。
对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欺瞒的林晓风。
在他敏感的事情上。
人上。
时间地点……
是我亲手，又伤害了我爱着的他。
伤害了貌似坚强，其实已经被我伤得很脆弱，却肯仍再一次张开双臂拥紧我的他……
手无力地落回床上，眼角攒满了湿润的东西，真心地盼着如果天此时塌下来了该多好。
然而天并不会塌下来，时间依旧一秒一秒地在流逝。我在这里发着呆，行尸走肉般地过着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大家却在较着劲，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残酷战争。
我也想要为林晓风做一点事……
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
我觉得，甚至连我的存在，都变成了对他的伤害。
小香香。
阿风那个孩子……他虽然可以为了一个人存活下来，但，也可能因为一个人崩溃。
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了，希望你可以……代替爷爷，变作他的支柱。
照顾他，留在他的身边……
爷爷的遗言又如警语般在耳旁响起，我突地颤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望着地板，又是颓然。
——爷爷，对不起。
我……我居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犯了错，害林晓风又变成了孤身一人，独自面对所有的事情。本来，他可能是有准备要连同信任一起，将他的依赖托付给我的……
不过，心里有一丝疑惑。
他真的可能依赖我吗？
即使是在爷爷离开之后，我们层已经一度似乎很靠近了，非常依恋对方了，甚至似乎可以……更进一步了，我还是没有感觉到他有真正依赖过我。也许在爷爷离开的那段日子，失去亲人的我们，确实曾经互拥着取过暖，但是那之后，当真正的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他又开始尝试独自承担起一切，为我遮风挡雨。
我其实很想跟他说，夫妻同心，其力断金之类响亮的话语，可是我自己所做的事，尽是在给他添乱增加麻烦……根本承担不起这么豪气的话。
如果我能再器用一些就好了，象西凤那样，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能够为他分忧……
腿慢慢地缩到床上，手圈了过去，脸埋入膝盖之间。
虽然走了这么一大圈，多见识了很多，多经历了很多……但，我跟以前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等爸妈回来打我的懦弱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我虽然恨这么不长进的自己，却只会缩在一旁烦恼，束手无策地等待时间过去，而无法解决摆在眼前的难题。
我想要为林晓风做点什么，可以帮助他走出困境的事情……我不能再这么下去。
一个声音在耳旁说着，明明是自己讲的话，却又像是别人的慰劝。
突然地有了勇气，抬了头，开门出去，往楼下寻着：“西凤，西凤在吗？”
“少奶奶，西凤在这里。”
西凤果然在楼下的吧台坐着，面前是她的个人电脑，旁边堆着一沓资料。见了我，她美丽的丹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风少爷现在在书房里休息，没有在忙事情。”
言下之意，是现在进去找林晓风说话，除了打扰他休息之外，不会有其他不良后果。
可是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干扰他已经远远不够的休息。而且，我现在即使去找林晓风，也是没有什么可以跟他说的。
“西凤，现在在背后操作着股份收购的人，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我在西凤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闪了闪，静声说：“少奶奶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我想知道美国的那个Brian，他有什么动作？”我开门见山。
西凤沉吟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Brian少爷是目前收集股份的阵势做得最大的人，可以确认的是他还跟相当部分的分家有了接触，似乎他的目标不只是在于入股本家这边的企业，还有点想要联合分家取得董事会主导权的趋势。事实上，这样做不是很妥当，分家从本家的手中取走这个权力，就相当于要挑战本家的领导权。”
西凤的语气由弱变强，这个忠心耿耿的女子，有时候为主人着想得过分，什么不平的事，就跟自己的事情一样，忿然之色现于面上。
我的心渐渐地沉下去……Brian果然依他自己说的，在一步步地部署和行动着。
“那……晓风他准备怎么应对？”迟疑地问了个尖锐的问题。
西凤又是一阵沉默，才低声地说：“目前风少爷自己能够支配的资源很少，主要是以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留下来的……老爷的遗产并没有公布，而且也不知内容会是怎样，所以……”
“所以，他其实……束手无策？”我忍不住，将这句西凤回避着的话说了出来。
西凤静默地说：“很多事，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有时候静观其变，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这样的话很不象是坚信着“命运由人来定”的西凤说出来的。她虽然没有表示同意，但这么讲话，已经七成是那个意思了。
天……我的背后渗出冷汗来。
林晓风居然束手无策……
难怪Brian能那么嚣张地对我说那番话，他的肆无忌惮原来不是没有根据的。
“二叔呢……二叔他又在做着什么？”
“二爷他最近似乎跟Brian少爷有过数次接触，具体的内容就不得而知……目前市场上还有几个很大的买家无法确认身份，风少爷有往这个方向上怀疑的思路。”西凤开始往手提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着。
西凤接下来开始向我解释，那几个位确认身份的买家具体的操作和意图估计，然而我都听不进去了。
Brian他跟二叔有过数次接触……？
这个消息震撼了我，因为它令我想起了Brian之前在那个总统套房里面说过的话。
如果我手上握有的资源，用来与Alfred手上将能获得的资源合并，会是怎样的一种控制力……反过来，若这样的资源到了各个分家或者“旁人”的手里，对他而言，会是多大的困扰……
我当时被他压在身下，脑子里全都是要挣脱出去的想法，之后他又意图吻我，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细想。然而如今想来，那却是整晚最关键的一句话！
他鬼魅一般的声音又再耳旁缭绕起来——
我并不要求你现在答复我……在下一次家族会议的时间决定之前，你都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你考虑的时间越长，恐怕对Alfred来说，变故就会越多了……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手指冰凉。
原来，他的每一句话，背后都跟着相应的举动，他并不是空说了来吓吓我的！
所以，所以他才会问我，如果，某天林晓风不再是一个世家的世子，而是一文不值的普通人，没有钱财权力，也没有任何光环戴顶，我是不是还会一样，对他不离不弃，是不是，会对他感觉愧疚……
当时他用话语没法让我明白的那些，他握在手中的筹码，如今他在用事实在向我继续讲述着！
Brian……那一夜跟我的谈话，是一次真真正正的谈判……他要我离开林晓风，去他的身边，否则他会趁现在林晓风最脆弱的时候，联合他的对手又是亲人的二叔，将他不留余地地击倒……
可是，我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他要对我提这样的要求？
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想要那样……我不想要林晓风被逼入绝境！
她一直都这么坚强，他一直都一个人咬牙坚持了下来……如果在这样的时候被人拿走了他一直在拼命守护着的，想要攥在手中的东西，如果林家落到二叔和Brian的手里……
心里似乎什么东西，被沉甸甸的大石头，突地压断了，碎了。
忍不住捂紧了头，露出惊惶的神色，即使身旁的西凤已经吃惊地开始“少奶奶，少奶奶？”地晃着我的肩膀，我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这样的失态。
“……这样真的好吗？不跟风少爷说一声。”西凤一边为我操作着系统，一边仍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这并非西凤应该插嘴的事情。”
“如果你也知道不是你该插嘴的事情，那就只管做好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一点，“晓风问起的话，我来担这个责任。”
西凤听了这话，便不再说什么了，然而那双丹凤眼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一周以前，我听说二叔跟Brian有接触的事情之后，在楼下的客厅惊慌失措，是她好容易将我劝停了带我到房间休息。
如今，天气逐渐地热起来，我跟林晓风之间却还是冷得更冰窟一样。
从西凤那里只听到坏消息，而我根本没有勇气去问林晓风任何严肃的问题。我只是日常地问他睡得好不好，即使明知道他还是夜夜噩梦，问他当天的饭菜喜欢不，即使明知他无论什么都吃得不多，显然压力过重……我跟他现在，也就这些能说的客套话了。
中午，西凤却来敲我的门，告诉我Brian的秘书跟她联系，那个美国分家的当家，想要通过电视电话跟我讲些话。
西凤此时兼任了我跟林晓风的私人助理，虽然也在为林晓风忙他的事焦头烂额，但是找我的人也都联系到她那里去，她避不过这边的忙碌。
她传完话之后自然说这件事要先问过林晓风，然而我一听到是Brian，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跟Brian通电话，而且这件事不要告诉林晓风！
忐忑地按下通话按钮，听到西凤关门出去的声音，我的心几乎跳出胸口。
Brian主动地跟我联系，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
那张俊朗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的大屏幕上，Brian坐在书房一样的地方，对我微笑地道：“晚上好。”
这显然是迁就了我的时间，因为他那边是白天。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有种莫名的紧张，迟疑地应了句：“晚上好。”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他依旧是笑。
“谢谢，因为最近佣人都给我炖很好的炖品。”我客套地回答。
“Alfred他还好吗？”他笑得更深了。
“很好，非常好。”我的脸上沉了下去。
“这样啊……那看来我也不必为他担心了，他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嘛，各方面都。”他笑出声来了。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我的耐性终于耗尽，咬紧了牙关。
“你永远是这么直接，香香。”Brian沉默了一瞬，而后翩然一笑。
说完这句，笑意褪去，他正了色说：“时候差不多了……我要听你的答复。”
我的心里一跳，立时有寒凉的一滴滑下，脸上失了血的感觉，嘴巴不听使唤。
但Brian见了我的反应，只是静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需要说点什么。
他会随着我所说的话，来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是今天要听我的答复？如果我说“不”，你会怎么做？”终于还是藏了一步，问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他蔑然一笑，答道：“我给你的时限到了。如果你的回答就是“不”，那么我就不必再象我目前为止所做的那样，仍顾及Alfred的利益而行，只管做我想做的事即可了。”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跟二叔合作，用你手上的股权吸引分家的选票，帮他坐上当家人的位置，然后再从他的手中，得到你要的好处？”艰难地，问出看似愚蠢的问题。
他倨傲地看着我，反问道：“你说呢，香香？”
额角有汗滑下，我的眼睛睁得大大，抿紧了嘴唇不吭声。
他分明是有恃无恐，手里大把的钞票大把的筹码，仍在赌桌上，然而我依然不知他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加入这场赌局的意义何在。
唯一知道的是，他想要从我的手上，要到我这个人。
然而我并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价值……
急得背后都湿了。
我……我不想说出那个字。
说了，就又是对林晓风的背叛。
不……心里一阵靡靡之音——我如今跟Brian这样对面，就已经是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了。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两全？还是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两全的选择，注定要失去一边来保存另一边？
如果我要留在林晓风的身边，此刻我就无法帮他了……是不是这样？
虽然我很想说不，但是……似乎西凤连日来一直在告诉我的种种事实，都在说着那个“是”字。连她都说到要听天由命，我根本就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Brian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细微的不耐烦：“香香，你是个干脆的孩子，而我，是个忙碌的人呢。”
我咬了牙，又再问道：“那么……我若点了头，你会怎么做？”
那双蓝色的眼眸闪了闪，漂亮的唇边浮起一丝莫测的笑来。
“如果是这样，我当然顺着我SweetHeart的心思去做，她想要合作的对象，就是我合作的对象。她想要维护的人，就是我要维护的人。”
“哼……”我忍不住苦涩地冷笑，“你倒是能把话说得很露骨。”
他笑容可掬地说：“那是因为我也是一个直接的人。”
我并没有跟他说笑的心情，咬了唇不吭声了。
Brian是个怎样的人，就算林晓风以前没有跟我打过预防针，我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斑斑点点。其实我不是很相信答应了他就可以换来晓风的胜利，总觉得什么阴谋还在背后运作着，他可能还有什么未言明的事，在暗处算计着我。
可是，事到如今，又似乎没有什么更可以期待的转机了，因为若我摇了头，Brian似乎是铁定是不会再回头。
我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不出那句话。
——如果点了这个头，我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保护林晓风了？
如果Brian并没有对我说谎，那么的确是的。虽然我不得不背叛他的爱，但是我似乎，至少可以帮他守护住他所挚爱的这个林家。也许……也许会稍微跟他的预想有所不同，因为Brian一定会持续地继续干涉这边的事情，直到林晓风成长到有足够的力量反击……
可是，这句话还是说不出口。
我的私心其实在呼唤着，要我不要接受Brian这样的条件，因为就算林晓风失去了一切，我也许还是能拥有他的爱，就算我们两个以后可能会什么也没有了，可是也许那样也仍然可以幸福。
可是……我也知道，若这一次林晓风输了，他就会变化，他将不再是现在的这个林晓风。
他不是我，除了我这样的一天天的过着的日子，他还有别的追求。他要家族的继承权，他要保护爷爷的遺愿，他要守护这个已经不再稳定的家族体系……
然而，如果他输了……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那些个梦想的破灭而轰然倒塌，一直都将自己逼在最尽头的他，一直都如此骄傲地活着的他，不可能对这样的失败一笑置之。他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去想，去争取，他将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可能重新站得起来……
不，也许永远也站不起来也说不定。
心中一寒——那才是我最害怕的……紧绷着的弦一旦断裂，那后果是最最可怕的。
“香香，”Brian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这样的，如果你没有话要说，那么我下一个会议马上就要开始，只能说失赔了。”
我吃了一惊：“等等，我……”
“只是一个答复而已，没有那么难，”他冷冷地看定我，“虽然我一直都尽力对你nice一点，但其实我不是对女人很耐心的那种人。如果你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只好对你说抱歉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心里全是汗。
“所以，怎样？我再给你五秒钟。”那个低沉的声音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
当那个“一”跃入耳朵的时候，我紧张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我……Brian，我……”
砰！
书房的门被狠狠地摔开，那个声音大得真正把我从椅子上吓得跳了起来。
我一头汗地往门口看去，紧张地唤了声：“……晓风！”
他俊眉紧蹙，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立在门口！
他的身后跟了西凤，面上却是平静的表情。
我不由得往面前的屏幕上望去，只见Brian的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不发一言地伸手按了眼前一个什么，他的影像便簌尔消失了。
再定睛看时，林晓风已经到了我的跟前。
那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聚焦到我脸上的黑色眸子，正紧紧地盯住我看……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我本能地蹬了一下，连人带椅子都往后滑了一段，直至撞到身后的落地窗停了下来。
“晓风……我只是……”我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声音都打了颤，眼睛却离不开那双冒火的星眸。
他转头去看已经空白一片的屏幕，嘴唇轻微地抖着，似乎在压抑着自己不要对我破口大骂，然而他这样的态度令我有了更重的愧疚——我倒宁愿他一冲进来就骂我，问我为什么，而不是这样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或者什么都不想知道的死鱼脸对着我！
不由得咬了牙，狠狠地问他：“你没有要问我的问题吗？”
他的眼睛立时转向了我，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刺穿我的视网膜，第一次，我听到他这么冰凉又燃烧着的声音——
“二叔来联系了，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屋里，要我们马上过去他那儿……你赶快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
“二……”这一个消息来得更是突然，我一时呆目如鸡，不知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