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到家的距离并不远,一会儿便已到了。奕飞没有多留,帮忙拿东西到屋里,打个招呼便告辞了。
吹雪追至门外……
“奕飞。”
“嗯?”他转过身来。
“今天谢谢你。”
“都说了不必这么客气了。”
吹雪顿了顿,又说:“我今天……很高兴,”她的脸颊因而飞上两片红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奕飞露出温柔的笑容,欠欠身,便消失在楼梯间的转弯角。吹雪站了好一会儿,脸颊仍发烫,细细品味那一瞬的温馨。
“吹雪?”
妈妈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不得不回身进屋:“妈妈,怎么了?”
花缘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妈妈?”吹雪奇怪地在她对面坐下。
“你怎么认识那个姓陈的孩子的?”花缘巧的面容沉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
“妈妈,为什么问这个?”吹雪还是不解,她询问地看向花缘巧的眼睛。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于严厉了,花缘巧的眼神放温和了一点。
“好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是你的私事,我不宜多问。不过,妈妈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姓陈的孩子,好像很有好感?”
“这……”吹雪无法反驳,脸红到耳根。
“吹雪,我只是一段时间不在家,你已经不听妈妈的话了吗?妈妈不是说过……”
“没有,我们只是好一点的朋友,”吹雪赶忙急急地反驳,“他家庭很好,教养也很好,常常关照我,所以……”
“家庭很好,教养也很好,父母建在,对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更应该离他远一点不是吗?”花缘巧并没有一点激动的意思,缓缓地继续她的话,“越是这种生活富足的人,越不轻易珍惜身边的东西。吹雪,你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要知道你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妈妈……我有好好学习。”吹雪觉得自己一肚子的委屈,但又不敢跟妈妈顶嘴。
“那么你看着妈妈的眼睛告诉我,能不能答应妈妈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当然我给时间你好好处理这件事,”花缘巧的眼神中透出不容商量的味道来,“但……不要再跟这个姓陈的孩子深交下去了。最好是以后再也不要来往。”
吹雪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她有一点惊恐地,迟疑地问。
“不要问为什么,答应妈妈。”
“可是……”
“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吹雪?”
“我……”
吹雪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点头,她想告诉妈妈,奕飞帮过她很多,奕飞的人很好……可是当她看到花缘巧那坚决的神情,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话都堵塞在胸前,再也不能说出口。
终于,她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晚上,亦真的声音第一次穿过电话传入她的耳朵,那声音也竟与奕飞的一模一样……
“明天下午三点好了。”
吹雪略一迟疑,便故作轻松地问:“下午到哪儿去了?”
他也停了一下,而后报以讥诮的语气……
“你有奕飞不是够了吗?”
“喂,”她的脖子红了红,“你扯到哪里去了?说这种话会让人觉得很困扰耶。”
“……若你有事没事都找我,我才会困扰呢。我不是奕飞,不会迁就人。”
吹雪愣了愣,傻傻地问:“那么我有事就可以找你啰?”
那边不高兴地回答:“你看来是要我挂电话了。”
一听到这吹雪就急了:“别挂,别挂嘛。地点呢?
他沉吟地说:“你觉得什么地方好?”
噫,居然问她的意见。吹雪受宠若惊地看看话筒,这家伙转性了?
“你家很有钱啊,浪费电话费。快点!”
果然,才一会儿就露出本性了!
她蹙眉答道:“知道了,就我们第一天见面的那个咖啡厅怎么样?“
“OK,到时我在那儿等你们。”
“那么,快说你要我为你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哼”地冷笑一下:“明天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啪”地一下,电话被挂断,把这边的吹雪吓了一大跳。她对着话筒哼了一鼻子气:“有什么了不起,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也一样用力地挂上电话。马上,又心虚地四周看看,确认妈妈的房间一片漆黑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花缘巧今天的话来,心不禁又往下落去。
妈妈要她……不要再跟奕飞来往了。
不,妈妈的原话是姓陈的孩子……陈奕飞,陈亦真,肯定都包括在内,即使妈妈还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眼中涌起悲伤的颜色来。
妈妈一直以来,都教育她小心交友,尤其是异性朋友,统统要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出身相差太多的孩子,不可交往。
据说她年青时就是交友不慎,结果从富有的朋友那里吃了许多苦头。
而且吹雪也亲眼看到,妈妈曾经打工过的地方,那些色迷迷的老板们,是怎样为了从妈妈身上讨到额外的好处,而使用各种伎俩,威逼利诱,令人作呕。有钱的中年男人即使在她花吹雪看来,也是令人讨厌的一族。妈妈讨厌有钱人,并非单纯主观偏见,她是一直以来都明白的。
虽然明白,但是此时妈妈提出的看似合理的要求,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因为,奕飞不同。
她脆弱地想着,奕飞跟那些人不一样。
之后,她又拿起话筒,拨通了桂子家的电话。
金秋十月,与南方的城市来说虽不至树木皆黄,却也有了丝丝凉意。短衫短裙不再大行其道,人们逐渐换上厚重的外套和暖和的毛衣。
桂子穿着袭漂亮的格子冬裙,兴奋地东张西望……
“吹雪,到了吗?他在不在人群中?他真的会来吗?”
吹雪忍无可忍,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烦死了,你再啰嗦就不带你去见他了!”
桂子立时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不要嘛!那样人家会伤心得死掉的耶……”
“那你就别吵了,乖乖地跟着我走。”吹雪实在拿她没办法,泄气地继续向前走去。走过热闹的商业街,一间熟悉的咖啡厅便在眼前了。这里就是她与双生子们第一天见面的地方……想起那天自己趴到玻璃上的傻样子,她不禁轻笑一声。
“就约在这个咖啡厅。”她对桂子说。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座位,亦真已经坐在上次的座位上,低头看一本杂志,跟前放一杯冰水。
““玛格丽特”……果然是很高雅的名字。”桂子读着招牌上的字,突地变静了许多。两个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竟低下头来,躲到吹雪身后。
吹雪会意地笑笑,领着她到亦真的桌子旁,并将她推至他面前:“为你介绍,这就是救过你的人,陈亦真;这位是想感谢你救命之恩的人,她叫……”
桂子紧张地叫出来:“你好,我叫岳桂,大家都叫我桂子……”
“你好。”亦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为桂子拉开座位……俨然是一位修养甚好的绅士。吹雪看傻了眼……莫非这不是亦真,而是奕飞?
桂子感激地一瞥,缓缓坐下。
然后,亦真像是没看到吹雪还站在一边,就自己回座位坐下……他偷空瞄了吹雪一眼,见她正用不满的眼光瞪着自己,眼睛变作卡通的扁形,便故意回瞪她一眼。这下吹雪才敢确认这确实是亦真,她暗中松一口气,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但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又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桂子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差别待遇的细节,也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在她集中精神思考时的眼神交锋,她的脸已经涨的通红,嘴唇抖动得没法流利地说出话来。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她终于稍微控制住了自己。
“没什么,凑巧而已,”亦真一边回答,一边将点单交给侍者,“三杯咖啡。”
桂子愣住,小声地在底下对吹雪说:“我还没说要喝什么呀。”
吹雪苦笑地回答:“……咖啡不是正适合谈话吗?”心里却想:这个家伙本来就从不问人喜好的,我干嘛要帮他圆场?
桂子想了想,笑了:“也对。”
不多会儿,三杯咖啡便被送至桌上,亦真什么都不加,直接拿起黑不隆冬的一杯液体,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桂子拿起来糖罐,放下三颗糖,又倒下适量的牛奶,用调羹轻轻地搅起来。咖啡逐渐变成漂亮的巧克力色,上面浮起一层淡淡的白色泡沫来。
吹雪见到两人娴熟的动作,不由得傻了眼:自己除了速溶咖啡外,没喝过别的咖啡,这下她要怎么弄才能喝呀……
“你都喝黑咖啡的啊。”
桂子的态度比刚开始的时候自然多了。
亦真低头看眼前倒映出自己脸庞的液体……
“习惯了。”
“我不行,”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太苦的便受不了。”
对于他们这一类的谈话,吹雪在一边除了无聊还是无聊。她研究起自己那杯咖啡来。先象亦真那样什么都不加拿起来喝一口……好苦!她立时被那苦味镇得眯起眼睛。天……亦真竟可以不动声色地喝下这种东西,果然是怪物!
于是她赶紧象桂子那样丢下三颗方糖,又“呼啦”倒下去一泼牛奶,拿起小汤匙象桂子那样搅拌搅拌。再喝的时侯,她有一次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这到底是什么怪味的东西嘛……咖啡的香味都变质了,还甜的要死,一股莫名其妙牛奶的味道。
无奈,她放下那杯东西……桂子竟然还笑着喝着这怪味的液体,真是不可思议……这两个人说不定会在咖啡上找到共鸣。她悲伤地想着,怀念起上次吃过的特大号冰激凌来。
亦真以他一贯冰冷的声音,以及不寻常的亲切态度与桂子交谈。这种态度令吹雪格外沮丧……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却不肯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呢?若他能这样,彼此的日子总归不知要好过多少。
亦真与桂子的话题转移到最近流行的电影和天气上去了。
吹雪实在无法插嘴眼前的对话,在旁边开始有会儿没会儿地打瞌睡。
太阳西斜,桂子终于满意地说了声:“谢谢。”走上回家的巴士。
临上车的时候,她略为羞涩地递给亦真一张纸质隽丽的卡片……
“这是我的电话……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吗?我们还能见面吗?”
吹雪在旁听到了,不知怎地,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亦真不动声色地接过桂子的电话,看也不看便放进胸前的口袋。
“不必苛求,看缘分吧。”
桂子略略失望,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