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说了赌气的话,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欠下他大大的人情。游乐园的一切尚可以有无数借口,但之后在客运站却肯定是她自己不负责任地走开,才害他耽误了车。他本可以扔下她自己上车走掉,但他没有。之后也是,若不是她跟不上他的步调,他不至于要陪她滚下楼梯。他帮她查看伤口,还分给她他的晚餐,她回报他这一切的方式却是恶言恶语跟无理逞强,换谁也会气得胸口爆炸吧。
她略有点后悔,抬头看他,想要道歉。但开车只是数分钟时间,他竟已恍如入睡般,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呼吸均匀。
“……喂,陈亦真。”她轻轻地叫,但他没有一点反应。
他确实已经睡着了。
深夜。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地响着,指针指向十一点半。
奕飞正在客厅里对着电话出神,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抬眼看着门。
果然门开了,正是亦真走进来。他与平时一样,将外套脱下来挂到门厅旁的衣帽间,又换了鞋子。走进客厅来,他看奕飞一眼,就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过去。
“玩得开心吗?”奕飞没有动,只是慢慢地问。
亦真的脚步停住。
“很好。”他说。
奕飞看到他脸上的伤,眉心微蹙地说:“吹雪送回家了吗?发生什么意外了?”
“车子送到楼下,她自己上去的,”亦真顿了顿,又说,“她自己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过应无大碍。”
奕飞缓缓说:“许诺知道了有两个人准备开溜的事情。虽然他没有跟老师坚持这个说法,不过事情因而变得有点复杂,幸好最后也没什么大碍。”
亦真攥紧眉头:“为什么会被他知道?这与你一向以来谨慎的作风完全不相配。”
奕飞合上眼:“吹雪告诉他的。”
亦真扁扁嘴……这个笨女人,难怪她对于偷跑出来的事情这么自责,原来还有这一层缘由。
“事情你已处理好了吧,”他并不想在客厅里停留太久,“这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奕飞看着他说:“我只是把一切交给长杰,让他代你们去把善后做完。”
亦真眉头拧得更深:“知道了。”
“话说回来……”奕飞的声音在他第三次尝试移动脚步的时候又响了起来:“吹雪她没跟你闹得不愉快吧?”
亦真终于等到这个问题,轻笑道:“完全没有,那家伙原来既单纯,又可爱。”他说完,故意舔一下自己的下唇,仿佛那里残留着什么似的,又挑引般地弯起唇角。
奕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当然了。”
亦真见他虽不受挑衅,却止不住露出关切的神情,干脆转过身来,毫不掩饰地直视自己双胞兄弟冷静的瞳子……
“经过今天,我好像对她更有点兴趣了。”
看到奕飞平静的眼中终于有一点动摇,亦真更确定心中的想法,自内而外冷笑出来。
奕飞不会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他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缓缓问道……
“那即是……怎样?”
“想要的东西,就要拿到而且好好的抓在手里,这个道理对吧?”亦真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再停留,径直走回自己房间去。
他合上门,任由心里的愉悦感觉泛滥,无声地笑起来。
奕飞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依旧看着电话的方向,但眼神却空前地锐利起来。
吹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的酸疼,时钟指向十点,她竟睡了十多个小时。她一点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翻了个身,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昨天到自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了,她睡得迷迷糊糊,又是被亦真推醒。这个家伙上车的时候明明自己先睡着了,却竟然可以按时醒来,还指示司机将车开到她家楼下,停稳了,才叫她起来。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禁一片滚烫的感觉。自己当时不知道怎样睡着的,但醒来时竟半个身子全都靠在亦真身上,俨然把他当作沙发抱枕一般。还隐约记得他身上一片暖气,靠着睡非常舒服,朦胧之间,自己竟是主动偎依过去的。她奇怪他醒来之后,竟还放任她这样无礼,由她靠着睡到车子停下,才粗鲁地将她晃醒扔下车。他这样霸道,害得她还没完全清醒,就莫名其妙地被拖出车门外,立在寒风里呆呆看他叫司机开车,绝尘而去。直到看着车子尾灯转过弯角消失,她还没搞清楚自己原来已经到了家门口。
回到家,发现妈妈的鞋子散落在门厅里,房间那边已经是一片黑,她也不敢过去打扰,就直接回房睡了。
……对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害得妈妈很担心?
想到这里,吹雪再也顾不得浑身酸痛,忙从床上爬起来,往花缘巧的房间去看。花缘巧的床收拾得整整齐齐,人已不在了。她又回到客厅,见吃饭的桌子上盖着几个盘子,旁边压了一张纸条,便上去将纸条拿起来。
是妈妈的留言条。
“许诺来电,说你在孤儿院帮忙,所以留下晚饭先睡了。回来时若没吃晚饭,就自己热了吃吧。妈妈”
下面又补了一行字:“看你还在睡,先去上班了。”
她不知花缘巧昨天究竟是几点上的床,但从字里行间,竟似乎正好被她蒙混过关,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于是又担心其起老师们那边的情况来,忙给双生子家拨电话。
“你好,请问找谁?”接起电话来的人,语气温和,正是奕飞。
她忙说:“奕飞,我是吹雪!”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那边笑了一下道:“终于起来了?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咦?”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脚踝昨天曾疼到钻心,忙低头看一看……左脚一点儿红肿都没有。自己刚刚从床上跑到妈妈房间又跑来这边,一点都没觉得疼。她于是笑着回答:“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昨天可能大惊小怪了。”
是哩,昨晚被亦真踢出车子的时候,就已经不记得自己脚不俐落这回事,三下两下爬上楼梯回房间睡觉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奕飞似是放下心来:“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的,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一听说“医院”二字,吹雪的头就摇得象拨浪鼓:“不用,不用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她终于想起亦真来,“倒是亦真,他做了我护垫,摔得不轻。他没什么事吗?”
奕飞停了一下才说:“他昨晚就说没事,该是没什么大碍吧。别担心,他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绝不会做勉强的事情。”
“奕飞,我听许诺说了,昨天老师们那边,很不好说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告诉许诺我们想要溜出去的事情,结果最后弄得一团糟。”她心里面的愧疚很重,再窝下去就快要负担不起,此时赶紧把道歉的话都说出来。
奕飞淡淡地说:“其实并没什么大事,老师们都已经知道你们安全到家了。只要安全回来了,老师们还是会比较大度的。只是你们学校的华老师确实比较关心学生,你回头赶周一早上好好地跟她是陪个礼也就是了。”
吹雪忙应承下来。
一会儿,她又问:“亦真呢?”
奕飞又停了一下才回答:“他还在睡,需要叫他起来接电话吗?”
“啊?”吹雪意外,“他还在睡?”印象中亦真不是那种会睡懒觉的人啊?
“他自周五晚上回来,就一直没有怎么合眼。我猜他昨天可能有打几个小盹,毕竟也不够,所以趁着今早好好睡过吧。”
吹雪心想,那个家伙缺乏睡眠?她昨天可没看出来啊。
“那么,他醒来之后,麻烦你帮我问他一声,他要我做模特儿画画的时间,本来该是周六,但是昨天因为竞赛冲掉了,时间要怎么改。”
“你还真是负责,”奕飞笑道,“是问什么时候需要你给他做模特儿吗?我明白了。”
放下电话,吹雪忙又给许诺家拨电话。
“你昨天怎么回事啊,我担心死了!”许诺一听说是她,马上大声抱怨,“我在电话挂断之前听到陈亦真的声音,是不是那个家伙挂掉我的电话?”
“不是、不是他啦。许诺,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吹雪忙把昨天自己偷溜去打电话,结果耽误了班车的事情,给许诺说了。他听完,冷汗涔涔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赶班车!这样说来岂不是我也成了共犯,若不是我长篇大论,也不会害你打了那么久的电话。说起来,竟是我耽误了你回来的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