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逐渐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虽然只是几天,但是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这样过了很一段时间,而且……非常习惯,仿佛这就是她多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
厨房的煎蛋香气四溢,她熟练地将鸡蛋倒入两个雪白的瓷盘中,又将旁边已经冒气儿的铝锅盖子揭开,顺手关上炉子。
旁边的门一响,亦真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他单肩背了学校的书包,走到餐桌跟前,撂下书包坐了下来。
“早饭做好了吗?”
“嗯……哎唷!”
吹雪的失神导致收下的犹豫,锅里的豆浆倒出了碗外,溅到她扶着碗的手上,疼得她一声惊叫。
亦真一看,马上过来抢下了锅子:“你在做什么?做饭的时候三心两意的,是不是不要命了?”说完,又心疼地拽起她被烫到的手腕,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冲了起来。
“对不起……”吹雪尴尬得满脸通红,“只是稍微烫到而已,不碍事的。”
亦真仔细确认了烫伤的情况后,才关上了水龙头,拉了旁边的毛巾替吹雪把手擦干净,口中也没有闲着:“你真是的,女孩子的皮肤可是很重要的宝物,如果留下了疤痕,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没事吧?还疼不疼?”
听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温柔,吹雪的心里一阵小鹿乱撞,面上顿时更红了,几乎要冒出气儿来。
“不……不疼了。”她缓缓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被亦真修长的指尖笼着,猛地心慌意乱起来,急急地将手抽了回来,“我……我没事,我们吃早饭吧。再不赶紧出门,我就要迟到了。”
“也是,你的学校比我的学校上课时间要早十五分钟。”
亦真看了看墙上的钟,点点头。他转而将锅子里剩下的豆浆倒完,端起两份早饭往餐桌那边走去,很快就将桌子布置好了。
非常简单的豆浆油条加煎蛋,还有应亦真的要求添加的煎蛋和新鲜蔬菜沙拉,吹雪小心翼翼地吃着,一直观察着亦真面上的神色,吃到一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亦真……每天都吃这样平民的早饭,你真的可以?”
亦真正将一块鸡蛋递到唇边,闻言直接放下了鸡蛋,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有不满的话,早就要你换别的了。快吃吧,要迟到的那个人可是你自己。”
吹雪顿时无语,忙低下头使劲地吃。
自从妈妈病了之后,就一直受亦真的照顾,以前那个恶魔一样不讲理的家伙,如今却变得非常温柔和善解人意,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甚至为了自己受伤。
他知道她晚上一个人怕得不敢睡觉之后,竟设法说服了奕飞,搬到她家来陪她,也是始料未及的事。不过,有了他在家里,她的确安心多了,否则晚上真的无法安然合眼。
吹雪觉得,如今的亦真就是妈妈离开这个家之后,她在家中的精神支柱。她尽力将亦真交待她的事情做好,甚至想要设法为他额外再做点什么事,但是……亦真那个人似乎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无所谓,甚至连吃的都没有挑剔,想要找点什么能令他惊喜的事情可真是不容易。
可是……无论如何,能这样一日日地有人作伴,无论如何,在这样晦暗无光的日子里,总算有了一点点可以依靠的温暖。
吹雪想到时日无多,在医院里一日日等着死神靠近的母亲,心就慢慢地沉了下去。但是她并没有要就此消沉的意思,用力地甩了甩头,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入口中,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我上学去了。碗放在水池里,我下课回来会洗的。”
“嗯。”
亦真口中含着沙拉,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点点头了事。
吹雪看他这样稍有点破坏形象的样子,不觉“扑哧”一笑。眼看着亦真的脸上“风云突变”,她知道自己又踩了猫尾巴,忙吐吐舌头避开,返身拿了书包,匆忙出门去了。
走出楼门,外面阳光万丈,温暖的冬日早晨,蓝天白云衬托得当。
吹雪对天一笑,注意力却突然被路旁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去。
一个穿着深灰色长款大衣,围着鲜艳的紫罗兰色围巾,带着大大的墨镜,蹬着高跟皮靴的女子,静静地站在路旁。她的发丝是璀璨的金色,皮肤白皙,是一个出众的美人。
然而吹雪注意到她的原因却是……这个女子是一个外国美女,而且是一个令她觉得面熟的外国美女。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然而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张掩在墨镜之下的面孔。
她忍不住对着这张美艳的面孔多望了两秒钟,这才猛然警醒自己已经到不得不跑步上学的地步了,急急地发挥平日百米冲刺的实力往前冲去。
女子望着吹雪的背景,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将视线重新投向大楼的入口,缓缓地自路旁走到了门前。
果然,不多时,楼梯上传来均匀的脚步声,亦真穿着校服,单肩背着书包走了下来。
他的双眼与女子四目相接的一颗,仿佛有火花在空气中簌然绽响,那双素来冷静无波的眸子突然泛起了惊涛骇浪,虽然……他努力地掩饰着让自己很快地冷静了下来。
亦真就此停在了楼梯上,静默地与女子对视了许久许久。
这是学生上课然而上班高峰期还远远未到的时刻……虽然是这样许多分钟的沉默,周围也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出现。空气中冰凉得可以捏出冰渣来,女子唇边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淡过——她微笑地看着亦真,并缓缓地取下了自己面上的墨镜。
“我们终于见面了……”她的中文说得不咸不淡,“好久不见,Eeason。”
女子冰蓝色的眼眸仿佛玻璃珠子一样透明无暇,雪白的肌肤衬着圆润漂亮的轮廓,显然是东方人和西方人的一种别致结合,这张美丽的面孔与她倍显成熟的穿着却并不十分相衬——她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龄,跟亦真或者吹雪的年龄相去不会超过三百六十五天。
亦真的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的面上冷冰冰地没有一丝笑容,看起来女子的出现并没有给他任何久别重逢的惊喜。他缓缓地垂下眼帘,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便紧了紧肩上的书包,继续走完最后的几级台阶,继续往楼门口走去。
他走得那么自然冷静,仿佛站在面前的这一个女子只是空气的一部分,她的出现只是空气中刮过来的一阵意外的小旋风,带来的一点点碍事的尘土,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亦真越过女子的一刻,女子面上平静自如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她面上簌地沉了下去,猛地转过头来对着亦真的背影喝道:“Eeason!莫非你竟然会忘了我,忘了曾经的那一切吗?Liz这个名字,只是短短的一年,就已经在你的心中消失不见了吗?”
亦真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她这样一句感情强烈的质问而停下来,相反,他出了楼门后,走得更快了。
“Eeason!”
女子在他的背后大声地叫起来,但是亦真头也没有回地走到了小路的转弯处,就此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吹雪深呼一口气,缓缓地将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转,再小心地将门推开。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是亦真从花缘巧的房间拿出来,放在沙发边上读书用的。此时,他正缩在沙发的一脚,手中飞快地按动腿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发出难以置信快速的噼啪声。
吹雪看着客厅这一角的景色,马上松了口气,这才大方地走进门来。亦真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笔记本屏幕,连话也没有多一句。
吹雪知道他每天只要不来骚扰自己的时间,基本都在对着电脑不知在做些什么,此时也不多问,只自己拎了保温饭盒到厨房那边洗干净,再去洗澡,然后回房间学习。
然而,她勉强学了不到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心神不定,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最近几天,吹雪一直在跟妈妈说明事实还是不说之间摇摆,情绪也很不稳定,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去问亦真,他肯定会建议她将事情对妈妈说明,然后好好地陪妈妈走完最后的路。然而这样母女两人就不得不面对悲伤的事实,她担心这样会不会反而对花缘巧的身体健康造成不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