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亦真在吹雪的头顶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他伸手将她的肩膀拢得更紧了,低低地在她的耳旁说:“你忘了——第一次应该是在那个计算机竞赛的下午,后来,我们从台阶上摔下来,还差一点儿就回不了家。”
吹雪不觉“扑哧”地笑了,因为亦真竟然想着跟自己一样的事情。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前,小声地回答:“怎么会忘了呢?不过,那个时候真想不到,会有现在这么一天。”
“要知道……”他似乎意味深长地说,“上帝是很幽默的。”
她望着他俊俏的侧脸,在灯光的映射之下明明暗暗的变化,似懂非懂。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静静地看着圆盘转到顶端,又缓缓地下降,直至工作人员将小包间的门打开。
亦真先下去,象王子邀舞一般,朝吹雪伸出了手。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吹雪从来不知道,原来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还会对很多事情都变得乐观起来,学会享受眼前的快乐,忘记不愉快的事情,而且……希望这样在一起的时间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感谢上天安排自己与亦真的相遇。
他们在海滨广场的草地上并肩躺着看星星。即使已经很晚很晚了,最后一班巴士也已经开出,即使冬天郊外的夜晚,其实有点抵不住的寒意,也还是不想离开。
谁也没有说出要回家的话,他们只是静静地躺着,感觉着天空,大地,和身旁的那个人。
“呐……亦真。”吹雪突然唤了一声。
“什么?”已经闭目养神的亦真睁开眼,转过脸来。
对方的脸就这样近在眼前,大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甚至能听到对方呼气的声音。
吹雪有点看不够地盯着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眸,轻声问:“我可不可以问,你……究竟是在哪里长大的?我看你不只是英语很好,也会别的外语,甚至还有白人的朋友,你一定不是在国内长大的,对不对?”
她虽然问了亦真的过去,却不敢提及奕飞,怕触及了亦真的龙鳞——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早已学会了什么是该说的,该做的,什么是不该说,不该做的。只要循着亦真的这些简单原则做事,就可以跟他很好地相处。他其实并非是一个复杂的人,相反,因为他的这些规矩都放在明处,反而比将喜怒哀乐隐藏起来的一般人更容易交流。
亦真的手缓缓地顺着草地摸索,找到了吹雪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就此穿过吹雪的指尖,扣紧了那双柔软的小手。
他的眼睛与他语调一样平静,没有情绪波动的痕迹:“的确,我之前一直在美洲大陆生活,直到一年前,才到中国来,为的是在这里读完高中的最后两年。”
“美洲大陆……难道是——美国?”吹雪忍不住心里一跳。
亦真果然是来自国外没错,照许诺当时的说法,他们的家世一定非同寻常,甚至可能是跨国集团背后的势力家族。其实吹雪也不是毫无察觉的了——奕飞兄弟动不动便可以自面前消失,飞往地球另一边的什么国家去,一般家庭的孩子,哪里会有这种事。
她的心不觉紧了起来,花缘巧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又在耳旁响起。
的确,亦真可能来自一个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这个来自上层社会的少爷,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穷窝窝里走出来的平凡人……?
亦真攥着她的手在此时紧了紧:“你又猜对了。来这里之前,我的确住在“那里”。”
虽然他显得很从容,她倒是再也冷静不起来了。
“美国?真的是美国吗?是不是跟这里很不一样?那个……”吹雪忍不住想要问他在美国时候,是不是住豪宅过着王子一般的生活,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很是不妥,怔怔地停了,又改口问,“……在那里,大家、大家都说英语吗?”
因为临时想出来一个不着边的问题,问完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那张粉嫩的小脸上不觉滚烫地浮了一层热气,她垂下眼不敢看着亦真了。
“看地区的,说西班牙语的地区非常多。不过主要还是英语。事实上西班牙语跟英语是很相似的,当然葡萄牙语跟西班牙语更接近……”亦真看着吹雪无声地笑着,“告诉我,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一语双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又好像含着什么深意。
她抬起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眼中不知荡漾着什么样的光,好一会儿才再垂了眼说:“有很多很多想知道的事。我对你的过去一点儿都不了解,也不知道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就光知道你跟阔绰,很有钱……”
他“扑哧”一声地笑了,支起半边身子来,笑着对她说:“过去怎么样,家里怎么样,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也没有问你的过去,你的家境……你所有的秘密,也不必对我说起。现在就是最重要的,眼前所见的,就是最真实的……我一直如此认为。”
她觉得这句话过于艰深晦涩,不是很好懂,但他这样笑眯眯地看着她,令她有了充分的安全感。
她也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有很多难以说出口的过去,例如那些陪着妈妈粗茶淡饭的日子,例如那些被人欺负着却不敢抬头的往事……如果彼此不问,其实似乎是不错的。毕竟,过去对现在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笑着,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而她只要这些就够了。
“嗯……你说得对,“现在”是最重要的。”吹雪于是对面前那张俊朗的面孔微笑起来,点头同意了亦真的观点。
他笑得深了,缓缓地朝她低下头来:“你最近越来越乖了。”
她的心顿时有一点点乱,但是在那双漂亮得仿佛会摄人灵魂的眼眸前面,很快,理智便被情感完全冲散了……
许诺静悄悄地打开门,左右看了看。
走廊上没有人,连超级啰嗦的老管家也不在,真正是溜出去的好时机。
他今天准备要去孤儿院帮忙做杂事的,也早就跟院长打好了招呼,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下午一辆银色奔驰停到门口,竟是来接许贤回家的,连带着将正好走到校门口的他也一并掳了回来。
他当时自然不好解释自己下课之后还有别的“事情”,除了乖乖上车别无选择,然而现在又开始苦恼怎么跟孤儿院院长交待的问题,开始千方百计找机会溜出去打电话。
只有门外的巴士车站那里有公用电话,用家里的电话打,很容易被发现他一直以来秘密在做着的“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他很是一段时间没见过吹雪——既不见她到孤儿院帮忙,打电话过去也总没有人接起来,令他很是在意。今天他虽然行动不便,还是想要再打电话去看看她会不会正好在家。
许诺小心翼翼地走出走廊,朝靠近后花园出口的那一个楼梯走去。
许贤的房门在走廊的最中间,是最宽敞最豪华的那一间套房,此时房间的门微微掩着然而没有关严。
虽然这有违大小姐应该有的严谨作风,但门开还是关,毕竟是主人家自己的事,旁人是无权多做议论的。只是此时许诺意在开溜,这门这么开着,又成了他不得不过的一道难关,他自然会在心里嘀咕不停。
该死的许贤……每次都给我添乱!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顺着墙根走到门前,小心地往里看去。
里面橙黄色的灯火照得亮如白昼,许家二小姐是从来不会节省资源的,虽然她竟然是学校的环保大使。此时,许贤正在镜子前面,拿了一大堆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比着,一边问旁边女佣的意见。
“……你觉得这一件怎么样?他会喜欢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的味道,那不是装出来的高兴,是真的很兴高采烈地试着衣服。
许诺听了,不觉微微撅起了嘴巴。
说起来,许贤最近老在买新衣服,平日里也不怎么爱规规矩矩地穿校服到学校去了,而是花蝴蝶一般地打扮起来,貌似还老出去约会,莫非她真的交到男朋友了?看她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肯定是个她很喜欢的人……可是这样的话,她目前为止一直都迷得灵魂出窍的陈亦真呢?就这么简单地被扔到一边去了?
他这么一犹豫,就被试衣服的许贤从镜子的反光中发现了。
“没娘养的,你躲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许贤一声怒吼,手中的衣服已经朝许诺这头扔了过来。
衣服急速地往前飘出一段,失了速度,又慢慢地落到地上。
许诺被发现了,避无可避,只得走出藏身之处,站到灯光之下,冷冷地看着许贤笑了说:“你得意什么!不过是自己没关门罢了,还不准人看吗?”
“你这个没家教的家伙,是不是想要趁机偷窥我?信不信我去告诉妈妈,还有爸爸?!”许贤见他这样的态度,火气顿时上来了。
许诺并不畏惧地看着她:“你去啊,我住进来这么久,可都是你胡乱进我的房间,动我的东西,要说偷窥,你的可能性比我不知要大多少倍。如果你要算账,我们就一起算清楚好了!”
“你……!你这个没娘养的,我们许家好心收养你,没想到养了个这么顶心顶肺的!”许贤指着许诺的鼻子大骂起来,“你再敢跟我这样说话,我就去跟妈妈说,劝爸爸将你踢出家门,我看你到时候是哭还是笑!”
许诺讥诮地一笑,根本不怕她这样的威胁:“好啊,你去跟妈妈求求看,去劝劝爸爸看!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会被人踢出去的事情,也不怕你这不讲理的到处去说。只是,你有这样的闲工夫,还不如多试两件衣服,想想看怎么讨好你好不容易钓到的凯子吧!”
“你……!这关你屁事!”
许贤真的恼怒了,随手从旁边的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手工的音乐盒,照着许诺的脑袋就扔了过去。
许诺毫不费力地躲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而且马上就一阵飞速奔跑,象往常一样跑下那条避难的楼梯,打开通往花园的后门跑进了冰凉的夜空之中。
吹雪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窜入脑中的,是潮水的声音。
身子被人很小心地拢紧了放在怀中暖着,南方的冬天也算不上冰凉彻骨,所以即使是在这样深冬的清晨,她仍不觉得很冷,只是一同样一个姿势躺得久了,四肢稍有麻痹。
她睁开双眼,便望到远处鱼肚白的颜色——这是薄雾迷茫的清晨,然而雾正在缓缓散去。
“醒了?”头顶有个声音问道。
这个嗓音一如既往动听至极,却比平日略微显得沙哑,似乎有点着凉的痕迹。
吹雪不觉紧张了起来:“亦真,你是不是感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