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来是这样……”
吹雪转眼看了看爱德华轮廓漂亮的侧脸，突然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威尼斯到萨尔茨堡，从萨尔茨堡到维也纳，又从维也纳到慕尼黑……她跟他这样天天见面，一起游玩，已经三个多礼拜了。过了今夜，她就要坐上飞回中国的飞机，明天，她将不可能再象现在这样看见他，听见他说话了。
有种很寂寞的情绪，像棉花糖一般膨胀开来，裹住了她的心。
说来也好笑，她虽然设法说服了烽燧，让他允许她在各个城市里自由行动，交换条件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也不能做出任何可能让陈昊天知晓她这样“出格”行动的蠢事。
她自报家门说自己姓花，爱德华自然猜不到陈氏集团，否则还不直接就报出陈昊天的名字来，问她是不是他新收的那个养女。
爱德华似乎隐约感觉到了她的难处，在几次偶然提及都得不到回应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起过。
不过，这不是说，爱德华自己，就没有对她有任何隐瞒。相反，他似乎是一个更大更难解的谜。
首先，他虽然只身一人，似乎是一个只身云游的少年学生，但他通身都是名牌，餐桌礼仪一丝不苟，花钱的方式迅猛且果断，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另外一点是，他通行于各个景点之间的方式，对她来说一直是个神奇的谜。她是直接头等舱加专车接送，一切都是最简单快捷的安排，可是他竟然跟得上她转移的速度，如果用平民式的公共交通，哪里有这么迅猛的。
所以，吹雪虽然一直没问过，心里却很明白，爱德华绝对是个少东级以上的人物，若说他的家里没有几斤八两的黄金，她肯定是不会信的。不过那座金山究竟有多大，她是无从考究了。
当然，她不说自己的家世，爱德华便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背景。她既然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事，自然也就不好开口去问。结果一路通行至今，他们从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到各色爱好的话题都理过了，偏只有最基本也最私隐的这一部分，从来没有摆上过台面，直到这最后的最后。
今夜之后，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就要就此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平行轨道之上，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来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三个多礼拜以来的朝夕相对，又算什么呢？
“真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像现在一样跟你肩并肩，这样看这广阔又漂亮的风景。”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吹雪的心事，还是正好跟她想着同一件事，爱德华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再开了口。
吹雪的心沉了沉，好容易才开了口。
“以后，还是可以保持联系的。现在通讯那么发达，绝没有再也见不到面的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的心里，却响着不一样的话。
世界之大，有很多事是很难说的。常有朋友久别之前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结果时间到了却无法成行，再约下一次，又无法如约，之后，就逐渐地失去了真正的“下一次”了。
爱德华似乎心有灵犀，听了这话，直接叹了口气说：“话虽然这么说，之后肯定各忙各的去，下一次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这话直接命中了吹雪的心事，她的眼中顿时闪烁了起来：“总之，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有缘的话，总会再见面的，不是吗？毕竟这一次环游欧洲，这么巧，我们竟然预定了一模一样的行程。”
他转了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想要以后见面，不是那么难的事。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家世背景究竟是什么，我承诺，我一定会亲自上门造访的。”
“我……”她欲言又止。
这可谓是一针见血，触及了两个人这么多天来，都刻意回避了的雷区。到了该分道扬镳的这一刻，终于还是相对直率的爱德华，先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吹雪记得自己对烽燧许下过的诺言，顿时左右为难，支吾了半天，仍是说不出有建设性的话来。
“可不可以……”终于，她很小心地说，“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爱德华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都这样问了，吹雪竟然还不愿意说。
他终于叹了口气说：“我想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这几天我们联系用的电话号码，是我的私人号，以后也会一直有效。你想要联系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我随时欢迎你。”
吹雪的嘴角牵了牵——果然，她不说，他便也不说。
他没有问出来她的背景，她也对他的家世一无所知。想想看，其实也很公平。
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可以越洋短信，也可以语音对话，甚至可能打几个视频电话，不过可能，他们真的需要再多一点的缘分，才能真正不辜负这几个礼拜以来的一切。
既然天意如此，那就随缘吧。
“我的电话号码，也随时欢迎你打。”
客套的话，谁都会说，只是说完之后，究竟会不会如实执行，就以后再说。
《罗马假日》的最后，公主殿下说，整个欧洲之行最难忘的，当然是罗马。
上了车，靠到车窗边上，看着爱德华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吹雪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最难忘的，当然是罗马。
那一刻，公主殿下复杂的心情，她总算是懂了。
……糖糖宝贝作品……
“欢迎你回到中国来。欧洲之行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吹雪才刚刚一推开门，许诺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过来拉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还好，罗马开始就很充实，所以觉得时间飞逝，一转眼竟然就到了最后一天，上了飞机回来。”她想起跟回忆一起留在了欧洲的爱德华，心情有点沉重，不过努力露出积极的表情。
许诺撇撇嘴：“我想你也一定是过得很开心才对，因为你自从罗马之后，竟然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真差点儿以为是我在考试期间拒绝陪你闲聊，竟被你恨上了了呢！”
吹雪面上飘了飘红：“没有啊，我每天行程都安排得比较紧张，回到九点之后，偏偏又是你在睡觉的时间，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好好打电话而已。话说回来，你的考试怎么样了？”
“考试？”许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啊！那么久之前的事，我都几乎忘了。当然没问题啊，你也知道我跟你是同类人，不会允许自己考试名次掉下来的。”
吹雪想起自己去年年末错过的无数考试，忍不住叹口气，感慨起来：“我都快要不记得，考试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我一天课都没有上过。”
“不用去上学还不好啊？反正高三下半学期也只是填鸭式的复习而已，你又学不到新东西。”许诺满不在乎地说，“你不必担心，陈家一定会很快给你做好安排的。既然你已经是他们的养女，肯定会把你放到很好的私立学校去，又或者直接拿你的高中成绩，替你申请一流大学就读。”
吹雪嘟了嘴巴说：“被你猜中了，昨天接到“爸爸”的电话，告诉我明年我会转学到一个叫做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的私立高中去，再读一年高中然后才升学。”
“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许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要去英国了？”
“咦？”这回轮到吹雪吃了一惊，“那个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不在中国么？”
““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那是一流的私立学校，的确在英国没错的啊！”许诺的声音高得要冲破屋顶，“不会吧？吹雪，你竟然答应下来了吗？你连我都不问一声，就答应要离开这个生你养你的城市，离开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了？！”
吹雪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确认你没有搞错？这附近，说不定正好有哪家私立高中，想要借用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的名字，所以同名了啊。”
“你把陈家当做路边卖菜的了吗？”许诺的口水都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了，“以他们的家世，送你到正牌的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正好叫做符合身份地位，若是真把你送到附近什么恰巧同名的私立高中去，我反而觉得更不可思议呢！”
“那个学校很好吗？莫非是可以直升剑桥，所以很有名？”吹雪还是搞不清楚所谓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听都没有听过这个滑稽的名字，所以陈昊天说出这个学校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细想，就答应了下来。
“那不只是能够直升剑桥的问题，那是可以直升世界所有第一流大学的问题！”许诺没好气地说，“你莫非连伊丽莎白女王文理学校都不知道吗？那学校里面全都是著名的皇室子弟又或者名流后代，从那个学校毕业的学生，如无意外，全都是去最一流的大学读书。就连当今英国的查尔斯皇储，都是从这个地方毕业的！”
吹雪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说，以后我岂不是要跟什么公主王子之类的做同学？这有点太过火了吧？”
“不过，或许对你来说，还有对陈家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说不定，”许诺倒是看着她，若有所思，“学校之内，大家都是寄宿生，有特别待遇的人很少，反而容易有平等的交际。这可以说是进入上流社会的一张最方便的门票吧——你在这一年之间，若是努力去认识人的话，一年之后，你自己的圈子就会基本成型了。”
吹雪似懂非懂，心里却对“英国”二字更加纠结起来。
“现在说要去也恐怕不行了，莫非我以后就再回不来中国了吗？”
听了她这句话，方才还滔滔不绝的许诺，突然间蔫了大半截。好半天，他才小声地说：“其实你做了陈家的养女，就应该有这种程度的自觉了，不是吗？他们可是世界级别的名流家庭，怎么会允许你继续在这里过普通人的生活呢？至少要把你培养得配得上他们家族的名字才肯罢手吧？”
吹雪自然想起奕飞和亦真来。其实初见他们的时候也不觉得他们有多了不起，但是这也正说明，他们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待客之道。在那些她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人物们面前，他们肯定是另外一副不同的面孔和礼仪。
想到自己可能在将来要面对这些繁冗又陌生的东西，她的心里就有点闹。但是，她早在得知亦真之死有一点的消息之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绝不会在现在做出任何想要逃的举动，未来也不会。
她要在陈家留着，继续观察陈昊天这个人，也继续等待亦真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事情水落石出为止。
虽然很多的事情都是未知数，但是这一个决心，绝不会轻易改变。
“不说这个了。话说，现在你又要当家又要上学，一定很辛苦吧？能应付得过来吗？”她于是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回了许诺身上。
许诺大笑起来：“我许诺是什么人？这点儿考验都受不住的话，没资格继承老爸的衣钵。”
吹雪见他这样配合自己，禁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许诺就是许诺，不管面对多么严峻的形势，他都努力地大笑面对。
坚韧不拔的意志，这恐怕就是他们这些孤儿们所能够唯一掌握在手中的东西了。
“那么，你是有信心，可以做好你们许家的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