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陪着杨老师笑——
“真是没办法,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才行。你不说的话我也不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心里说:我可没说过你猜得对,只是打个擦边球……
他笑得更开了:“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因为这不是去嗑药或者跟人打架。不过我很想告诉你,即使是想做模特儿,高中文凭也是很必要的。而且我实话实说,以你的性格,估计这星途不会走的太顺利。不过也当作是你的一个修炼过程,以后慢慢改吧。”
我被他这番话说得牙痒痒,因为他的基本大意就是说——即使他不干涉我,我自己也不会太有出息!可是我忍住了,面上只是淡淡地笑。我才不会在意他怎么想,只要别继续抠我的底细就行。
“既然杨老师的姐姐是个名模,有空介绍给我认识。”我心里继续暗暗地说,我可没说要你姐姐给我介绍机会,因为我根本就没真的想要去当什么模特儿。
“我会跟她说的,”他低头笑着的样子很漂亮,“若跟她说我的学生里面有个跟当年的她很象的女孩儿,她也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她很喜欢帮助人,肯定没问题。”
我有点哭笑不得,有这样的弟弟,就有这样的姐姐。
“你们姐弟两个,还真是太有个性,做你们的爸妈,一定很辛苦吧。”
他并不在意我其实属于挖苦,笑颜依旧:“其实正因为爸妈他们很开明,我们两个才敢这么放肆。他们只是叫我们保证,如果做不到想要做的,就乖乖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幸运的是,我们俩似乎都得到上天的眷顾。这也是我为什么跟你说,不要轻易放弃。如果我以前放弃了,就没有现在这样我想要的生活了,你说是不是?陆香香,为了你想要的未来,你要加油。”
好一番亮闪闪的发言,好一个乐观的态度!说得我心里都开始期待,似乎如果抱紧我的梦想不放,就可能拥有美丽的明天。如果……我能有一个梦想的话。
我自嘲地笑笑——我当然没什么闪亮的梦想,甚至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过是个曾经在校内横行霸道的大姐头,作业都是抄的,考试也是抄的,甚至曾经有过威胁老师给我更好成绩的恶劣行径。我曾经争取过的生活,不过是回到洪青帮,去继续我的太妹生活,因为我根本想不到其他我可以做的事情。
心寒的感觉涌起,我饭都有点儿咽不下去。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曾经自豪的那种心境,居然是这么苍白的东西。
“陆香香,怎么了?你若是吃完了,我们就要开始了。”
“不……”我回过神来,木然地继续往嘴里扒着。
真奇怪,跟杨老师说话多了,我便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学生,而他就象个真正的老师——不单是那种在课堂上唠唠叨叨的讲课机器,而是那种可以谈些不一样的话题,会给我意见和建议的人。
从来没有一位老师跟我这样交谈过。由班主任到校长,统统对我失望,他们都是避开我,在背后才敢指指点点。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老是这样一副循循劝导的样子,给我描绘无数希望的蓝图?
还是说,他明知我是这样,才故意要以对待普通学生的方式对待我,好让我真的开始考虑回去做一个普通的学生?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里突然地空了,抬头看他。他也正在看我,依旧挂着他那标准的善意的笑脸。
我从来没有觉得,他的笑容这么温暖过。
“怎么了?陆香香,不要想太多,只要你现在开始努力,一切都还不算晚。”
我不知道他是指我的数学成绩,还是说我的人生,只知道这一瞬间,自己突然很想要试着去走,他所说的那条路。
——普通的学生,普通的梦想,怀抱着梦想努力……
我可以有这样的期待吗?
突然,我发现自己已经定定地盯着他看很久,赶紧低下头,大口往嘴里塞饭,同时眼角偷瞄谈话室的窗口那边,看是不是正好有人路过看到这尴尬的场面。
幸好……这一刻没人经过。
这个谈话室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有一扇极大的透明窗户,外面就是走廊。杨老师没有把窗帘拉上,所以偶尔路过的学生或老师,都睁大奇怪的眼睛看着我在那里狼吞虎咽。
我只心虚了一瞬,就牙关一咬,若无其事地继续吃我的饭。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着我呢!以前我是大姐头的时候,招摇过市,出位事情本来就做过不少,早就习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即使就此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也是这位老师办事不妥。退一步说,他不拉窗帘,更表明我们两个人是清清白白,能有什么让他们说的!
这位杨老师还真是二十四孝的好男人,我吃完盒饭,他居然献上来一张纸巾,等我擦完了,将所有垃圾收一起倒了,又回来擦干净桌子。我意外地看他自认理所当然地做完这一切,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还例外地打赏了一句“谢谢杨老师。”
不过,等到晚上的补习开始,这种赞赏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陆香香,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等差数列不是高二学的,是高一学的!这里面的问题就简单的集中,而且都是一条公式,你怎么还听不明白啊?!”他一开始讲课,就恢复成那个拍教案的恶魔老师,情绪激动。
我被他训得头昏眼花,可是我对数学就是一窍不通嘛!
什么等比数列等差数列,还有什么函数,值域,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概念,弄懂这些概念对我的将来能有什么帮助啊?还不如去学修车,修一辆赚一辆的钱实实在在的。
我听得头痛欲裂,越来越难挤出笑容应付这位教书匠,几次都想要趴到桌子上去。视线游离,就随便扫扫看窗户外面,看又有什么奇怪人等经过,用怎样好奇的目光看进来。
不看则已,这一眼,让我心惊肉跳——
窗外,竟然站着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