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天沉默地望着窗外迷蒙的天空,听着远处街市传来的喧闹声音,头发略有散乱,面上表情全无。
身后缓缓递过来一杯豆浆:“早饭还是吃了吧。”
说话的正是花缘巧,她的身后,就是她与陈浩海生活了三年的小蜗居。她的面上带着疲惫,脸色并不比陈昊天好多少,此时的微笑都是强作出来的。
陈昊天静静地转过眼:“我不想吃。你有没有其他能够联系上陈浩海的办法?”
花缘巧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哪里去了。那天早上他还是象平常一样离开家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没有回来……”
“他代替我坐上去法国的飞机了吧……”陈昊天冷冷地笑了说,“对不起,这句话我不应该一再重复,但是我真的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不会的!”花缘巧也激动了起来,“浩海绝对不是那种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等他回来……就会真相大白。”
“等他见过我的生活,或许就不会想要再回来了……”陈昊天反而冷静了下来,静默地看着花缘巧的水眸,“你说过,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过着很困苦的生活,即使到了如今,也还是要靠出卖体力来争取很微薄的薪水吧?我住的是皇宫一般漂亮的大宅或城堡,周围有佣人服侍周全,一举一动都可呼风唤雨,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的……”花缘巧的面上再稍沉了沉,“浩海真的不是那种人……”
其实过了这么多天,完全没有陈浩海的消息,她的心里其实也很是没底。但是她还是坚信陈浩海不会因为一点点金钱的诱惑,就跑去顶替别人,忘却掉他们之前立下的海誓山盟,以及这三年来的厮守。
陈昊天当然捕捉到了她眼中这些复杂的神色,他笑了笑,突然伸了手,抓住了她拿着豆浆的手!
“如果他就此成为“陈昊天”了,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成为“陈浩海”——你的先生?”
花缘巧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手中的杯子脱手而坠,幸而陈昊天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了。
“放开我!”
她用力甩了两下,没有甩开,眼看着陈昊天将杯子放到窗台上,突然地欺身过来,将她压再墙边,不觉连脸上都白了。
“你放心,我是一个很绅士的人,不会强迫女人的……”陈昊天的视线扫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本应该放开手的时刻,手上的劲儿却迟迟不肯放松。
“不会强迫女人的话,你就放手啊!”花缘巧挣不脱,愈发地恼怒起来,“你再不放,我就叫人啦!”
陈昊天立时松了手,而且退开两步:“对不起,是我鲁莽。你收留现在身无分文,甚至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我,我其实非常感激的。”
花缘巧眼角已经浮起了泪花,揉着自己已经发红的手腕,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进了厨房。一阵哐当作响之后,她又走了出来,而且直接往大门口走去。
“又去孤儿院帮忙?”陈昊天问。
“是。”她答应之间,已经拉开了门。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他快步走到门前,“那是你挣生活费的地方吧?我在这里打扰这么多天,也应该做点事情帮补一下。”
她冷眼看着他:“第一,我只是义务帮忙,不收取任何费用的;第二,我也没说你可以在我家白吃白喝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另外找合适的地方投宿,并且尽快找回你自己的家人!”
“我在这个国家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而且这件事张扬开去对我自己也不好,”陈昊天摇了摇头说,“在我确定陈浩海的确不会再回来之前,我是不会采取进一步行动的。”
“那随你便!”
她狠狠地在他的面前将门摔上。
陈昊天并没有去追的意思,而是回到窗前,拿起那杯仍有余温的豆浆,喝了下去。
花缘巧很是细心,第一次给他喝这种自己磨的豆浆之后,发现他不喜欢甜味,之后就一直给他喝不放糖的豆浆。他早起一般习惯喝咖啡或茶,这家里的习惯完全不同,然而过了几天,也觉得很是可口。
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虽然只是如客人般住在这里,但是他愈发地见识到花缘巧的温婉柔情,和内里的傲气钢骨。不可否认,从最初的惊为天人,他已经对她愈发发展到倾慕的地步。这虽然是很不应该也很不合理的状况,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从花缘巧的口中,他知道了陈浩海的名字和身世。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竟恰巧也与自己很小的时候在海难中失踪的双胞兄弟同名,而且根据他被人从海中救起,照着衣服上绣着的名字起名等等……其中的因果不言而喻。
这当然是一件喜事,至少他可以想象得出来,父亲知道这件事时,会有多么地高兴。虽然他还没有亲自见过这一位双生兄弟,但从花缘巧对他这样死心塌地看来,一定是个相当不错的男子。即使从来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但为人耿直温和,招人喜爱。
想到这里,陈昊天的唇角缓缓地弯了起来。
虽然没有学历,没有身家背景,然而他自己血缘相连的兄弟,还是令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嫉妒心。如果说因为他们是双生子所以才会喜欢上相似的东西,也所以才会都喜欢上同一个女人,那么,此时此刻,他实在嫉妒陈浩海先遇到了花缘巧,并且得到了她的心。
等陈浩海回来,或者不再回来,他去找他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该怎样去面对这个自襁褓以来就朝夕相处,直到那一刻分离,便骤然阔别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呢?
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揭晓这个事实,只顺其自然,就这样下去……?
他低头望着走出大楼,朝不远处的孤儿院走去的花缘巧,心里,一阵阵地翻涌着惊涛骇浪。
“昊天?”
段如雪推开紧闭的房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不觉奇怪地低声唤着,一边示意佣人去开灯。
暗处什么东西动了动,然后房中的灯亮起,沙发上蜷着的一个人形便骤然出现在眼前。那不是旁人,正是穿着一身昂贵休闲服装的陈浩海。
“昊天,你怎么了?”段如雪见他以这样奇怪的姿势卧在沙发上,大吃一惊,赶过去伏在他的跟前,抚了他的头道,“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来!”
“不……不是!”陈浩海连连地摇了头说,“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不然,就让我赶快离开这里!”
“昊天……”
段如雪面色苍白,正想要将他扶起来,不想他用力地一甩手,已经朝她大声地喝道——
“出去!都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一声大吼镇住了,包括段如雪。她睁大了泪眼看了他好一阵,才沉默地站起了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陈浩海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找到了灯的开关,一下关掉,让自己重回黑暗之中。他摸索着找到了沙发,在上面蜷了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堡之中,找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他本以为自己一下子就会被揭穿,不知什么缘故,他的身份竟然一直没有遭到怀疑。他除了中文一句别的预言都不会说,然而所有仆人都能以中文交流,即使他一句英文法语都不说,也没有任何障碍,也就没有知名的破绽。
还有,他终于知道那个钱包的主人“陈昊天”,也就是他如今的这个身份的主人,原来很少来到这个地方,这城堡的人们都不太熟悉他。而且那人似乎是个不苟言笑,很少跟人说话的人,所以他一声不吭,大家都敬畏地站在一旁,也不会过来打扰他,也不会质疑他。
唯一发觉到异常并且有反应的只有段如雪,这个自称是陈昊天妻子的女人,觉得他的状况很奇怪,总是一次次地过来看他的情况。不过,她看起来也跟陈昊天见面不多,甚至可能被陈昊天刻意冷落着,夫妻俩很自然地分房而睡,也没有任何亲近举动的情况下,她竟没有觉得意外,也根本没发现眼前这个一直回避见面回避说话的男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丈夫。
陈浩海真恨不得早一刻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然而秘书传来的信息却非常肯定,在段如雪的生日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而且……段如雪怀孕了,需要丈夫的关怀。
若眼前这个是花缘巧,他一定会狂喜不已,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关怀她,照顾她,然而,他根本不认识段如雪!
事到如今,他又不能简单地说出自己其实不是陈昊天的事实,否则后果不敢想象。他现在只想熬到能够回中国的日子,回到原来的那个城市,然后找一个办法出逃,回去他自己的家。
虽然,陈昊天所在的这个世界非常富裕,然而他还是想念自己跟花缘巧的那个并不完美的小小蜗居。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长出翅膀,飞越重洋回到花缘巧的身边去。
回到那个温婉美丽的笑脸跟前去……
花缘巧将最后一件衣服扔到水中漂洗,拧干,然后放到旁边的大盆内,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顺手将眼前的一大盆水就地倒掉。
水顺着地势往下流去,汇入院子边缘的水渠,地上闪亮亮的一片,仿佛耀眼的珠宝追堆在眼前。
花缘巧将水盆撩到一边,拿起装着衣服的大盆,穿过狭窄的走廊,走上楼梯,要爬上屋顶的平台去晾晒。不想,才走到楼梯口,她就看见季华在门边上撅着屁股往里看,而房间里,传出比平日更夸张的笑闹声。
“孩子们怎么了?今天玩得这样疯。”她好奇地也走上前去,将大盆放到一边。
“还不是你家里那一位,”季华笑嘻嘻地转过脸来,“以前你总说他不识字,没想到会讲这么多的故事,还很会逗孩子们笑,现在都缠着他不放了。”
花缘巧怔了怔,忙顺着季华的视线往里看,果然看到里面一团孩子们,蚂蚁一般地围着中间高大俊朗的身影,个个都笑得嘴巴连到了耳朵。
陈昊天正盘腿坐在房间的正中,给大家讲格林童话里的故事。他讲到王子为了救出公主,去挑战巨龙的时候,孩子们都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当讲到巨龙被王子成功地收拾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得拍起了手掌。
“他……他怎么会跑这里来了……!”花缘巧的下巴差点儿掉到了地上,正想要进屋去阻止陈昊天,却被季华一手拉住了。
“别打扰他们。”季华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
“可是……”花缘巧紧张得额角都冒出汗来,“可是他不应该来这里的。说好了孤儿院就只有我来帮忙就好。”
“可他说是你叫他来帮忙的啊?”季华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