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里一片死寂。
不要说堂下的众人了，就连台上坐着的几位，都已经有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星夜靡和那几名大汉的身上。
“这几名大汉并不知道刺杀狼王的计划，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是收了钱财，奉命将那一名女刺客送进内城来而已。至于那一名女刺客进来之后，要执行怎样的特殊使命，却是对他们也保密的。这本来是这个计划周密的地方之一，不过……”
到这里，星夜靡突然对殿内愣住的维伯一声大喝：“维伯！你还打算把事实隐瞒到何时？再不说出实话，就将你以伙同罪一起处置。”
维伯脸上血色褪尽，一下就扑倒在石阶之上，不断地磕头喊道：“星夜靡大人，请饶命啊！维伯只是……维伯只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害人之心……”
他哆嗦得非常厉害，可怜兮兮的样子。
星夜靡冷哼了一声，道：“不用求情，你给我说话就是。再敢跟刚才一样扭曲事实，我就不轻饶你。”
“是……再也不敢了……”维伯满头大汗，态度恭敬地在堂下应道，“其实昨夜，星夜靡大人的属下，到审问室要求我将人交出去之时，正是……正是维伯想要将毒药喂给那名女刺客吃的时候……”
“什么？！”星夜靡对面的鹿王若海靡一下子跳了起来，“维伯，你为什么要毒害那名刺客？”
维伯的脸上霎时间更加惨败了：“是虎王靠山靡大人命令我这么做的……！那一名女刺客虽然要严刑拷打，但若就这么拷问死了却是不行的，所以靠山靡大人就让我装模作样地熬到后半夜，趁着人少的时候，给她喂食毒药……维伯就只知道那么多了……再也不知道了……”
他伏在地上，哆嗦个不停。
若海靡顿时气得唇色发青，转而坐在自己对面的靠山靡冷声喝道，“虎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夜靡此时已然恢复了之前那种气定神闲的表情，懒懒地掠过左夫人依然苍白的面孔，幽幽地对靠山靡道：“虎王……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认么？”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透一声。
质问星夜靡的时候，尚有身在高位的虎王靠山靡做主，没有想到乾坤一转，竟然转而令四巨头中地位最高的虎王成为了嫌疑人，这一下，可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乱说话了。
“我没有什么要认的。”虎王此时，面上虽然阴暗，语调却是平静得很，“人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大作文章，都可以。”
“达龙，”星夜靡的瞳仁缩了缩，微微偏了下头，对殿下唤道，“将那一名女刺客带上来。”
“是，星夜靡大人。”达龙领了令，马上又下去了。
跪着的维伯吓了一跳，望着达龙离开的方向，嚅嚅地道：“那一名女刺客……？她……她还活着？可是昨天明明……”
到这时，虎王的眉，终于缓缓地蹙了起来，放在宝座扶手上的手，也轻微地开始颤抖，然而他的脸上依旧尽量地作出平静的表情。
达龙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人，没有上绑，只是捆了手腕，就这样低着头，脸埋在长长的卷曲的发中，乖乖地走了进来，跪在廊下。
待到她抬起头来——明眸皓齿，貌若天仙，令全场都猛然沉静了一瞬，赞叹她的美貌……不错，她就是昨日还五花大绑，被拖入堂下质问，一个字也不肯说的那名，刺杀了狼王的女刺客，而且她真切地呼吸着，虽然身上还留着不少拷问的伤痕。
“见过各位大人。”她一反昨日那种桀骜的神色，礼貌地在堂下行礼，却是礼数周到，教养斐然。
因为听说了她的身份，场内一时，好奇的目光多余质询意味目光，大家都仔细地打量她的全身上下，果然发现她与以前的那一位鹰王，颇有几分神色相似之处，也有人认了出来，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的确与以前的格图一模一样。
底下一时议论纷纷，然而那名女子并没有露出特别的神色，仿佛他们在讨论的，是完全另外的一个人，而不是她。
“给大家说一说，事情的前后因由。”达龙在她的身旁诱导道。
女子抬起头来，视线先落在星夜靡的身上，眼中飘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作声。
星夜靡垂下眼帘，缓缓地移开视线之后，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清了清嗓子，道：“我的主人，是虎王靠山靡大人……是他下令要我刺伤狼王大人之后，依照他知识的路径躲入鹰王大人的内室，并且想办法嫁祸给鹰王大人。”
一时，室内哗然。
星夜靡扬起眉毛，一双湛蓝的眸子在左夫人的脸上轻轻拂过，欣赏过她面如死灰的绝妙表情，这才缓缓落在虎王靠山靡的身上。
靠山靡此时已经连眉毛都不皱了，他轻轻地看了左夫人一眼，叹口气，站起来，走到星夜靡的跟前。
他没有对着下面，而是对着星夜靡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台下的人几乎没有可能听得到。
“鹰王，你的确做得非常好。可是……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盘算过，昆莫的位置，要如何到手吗？你这样不留余地……的确有身为王者应有的狠厉。但……昆莫的宝座，也仍然未必是由你来坐的。”
“这你就错了，”星夜靡并没有压低声音回答，而是让全殿人听到他的话，“星夜自然是认为父皇天福庇佑，决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然而……即使他有什么不测，星夜也会全力支持德高望重的狼王成为下一任的昆莫，而不是你这一位摆弄心机，自相残杀的虎王大人。”
虎王的眼神摇曳起来，迟疑地说：“你……怎么可能没有……”
他完全不能相信，如此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星夜靡，居然没有盘算过要争这一个藩王的宝座。他简直就是他本来最在意的一个竞争对手。
他面前那张精致绝伦的俊脸闪现出明亮的光彩来——
“星夜……自知年轻且资历不够，只想要潜心为属地的乌孙子民踏实地做点实事，安抚他们三年前因战乱留下的伤痕。星夜从来没有想过，要越过在星夜之上的两位贵人，坐上昆莫的宝座。”
他这一番话说得冷静决断，阐明自己并无异心的同时，甚至在嘲笑虎王杞人忧天，以他这样的地位，居然还反过来担心只是排位第三的他这位鹰王，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虎王的面上愈发地暗淡了。
他转过身，面对下面沉默的群臣，也沉默了一阵，仿佛是要好好体会他最后一刻身为这一个元老院会议最高发言人的地位。
沙哑的声音响起。
“没有错……的确是我做的。”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星夜靡，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也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在众人讶异又充满各色猜想的目光之中，星夜靡往后靠到了宝座的靠背上，找了个极其舒服的姿势靠着，只静静地聆听和观看事态顺其自然地往下发展。一双蓝眸清澈透明，却深不见底，偶尔往身旁掠去一眼，便看见左夫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孔，在努力地作出镇定的神色。
他冷然一笑，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元老院的制裁议论之上。
司徒槿走出长廊的入口，在台阶上等了好几回，都没有等到星夜靡回来。
她没有星夜靡那么耐寒，能够在室外坐上大半天，她每次只坐下来一小会儿，身子就已经冰凉彻骨，不得不返回室内去。况且，她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喷嚏连连，今天似乎更重了，一直丝帕没离过手，鼻涕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