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靡说着,拿起旁边桌上的手绢,替司徒槿擦去已经流出嘴角的肉汁,又笑道:“你都几岁了,吃饭还总像个小孩子。”
司徒槿不悦地将油腻腻的手往他的俊脸上抓去:“谁叫你们这里的烤肉都切那么大一块?我嘴巴小,可比不得你的肥肠大肚。”
“真是不要命了,”星夜靡一把抓住这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佯怒道,“本来还打算今天带你去转一圈透透气的,再闹,我可就不要带你出去玩了。”
司徒槿一听,马上便乖了:“你要带我出去玩?还是说宴会的事儿?”
星夜靡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闪烁的水眸:“你对哪个比较感兴趣?”
“只能二选一,不能都去?”司徒槿的脸上立时阴了下去,就好像夏天草原上的天空,一会儿就变了天。
星夜靡好笑地捏一捏她的小脸蛋,道:“你为我做什么,可以让我高兴一下的话,我就考虑看看。”
她马上抬起手圈了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旁,轻咬着他的耳垂问道:“那么……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里可是宴厅,不是她或者他的房间。她竟敢当着这么多家奴的面与他这样调情……这小女人真是愈来愈胆大了。
星夜靡淡然一笑,一手将司徒槿揽入怀中,抬起了她细致的下巴道:“你说呢?”
她抬起墨黑的瞳子,映着如雪的肌肤,分外有种悦目的感觉。漂亮的水眸眨巴眨巴,纯净的眼神好似一点心机也无,仿佛在对他说:怎么办?我就是不懂哎……
他的喉咙顿时一阵干渴的感觉哦,心知自己的欲火又被这个妖娆的小女人成功地撩了起来,却思量着这还是大白天,上午在元老院忙完一团子国家大事,下午还唤了沙耶过来细细斟酌形势和政事,如果要带她出去转悠,就不该再耗费时间在“旁的事情”上……
于是赶紧松了她软若无骨的身躯,无事一般地转了眼,道:“想出去的话就快快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出去。”
“我已经饱了,”她一听可以出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去将暖炉换暖一点。”
星夜靡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稍稍恼怒地道:“你忙什么?饭都不吃饱,等下外面的北风一吹,你就又倒下了躺床上好几日也爬不起来。”
司徒槿在他的手臂里挣扎了道:“我才没有那么娇气呢!”
“没有?”他反而更加拥紧了她道,“这秋天你都大病了两趟了。看来,我根本不该提这个事儿,冬天你就该好好地给我呆屋里,否则你都要见不着明年春天的太阳了。”
“谁要见不着明年春天的太阳?我才不是那种过不了冬的女人!”她有点恼怒地嚷起来,“这儿也没比中原冷多少,你别以为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地意识到自己讲错话,忙噤了声,忐忑地望向星夜靡的俊脸。
所幸,他的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再拢紧了她的身子道:“别寻那么多借口了,今天薄雾,天冷,我们不出去了。明儿天若能是个晴天,我再带你出去。”
虽然面上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拥着她的时候,稍加了点气力,已经令她明白了他的态度……不许提中原,更不允许说出“祈胤”或者“皇宫”之类的话来。
司徒槿没再挣扎,默默地忍了那个痛,可是她也就此变得闷闷地,虽然静默地吃了饭,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星夜靡想要抱她到一边去玩儿,她都不理,自己转回房间去了。
夜了,司徒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星夜靡最近一直都很早睡觉,但是今晚,他却这么晚了都没过来。
她不由得想着他可能终于厌倦了只对着她一个女人,又到水殿的那边寻欢作乐去了……虽然算不得很意外,可是心里还是闷的难受。一会儿,又想起了白天的不欢而散,心情更糟了。
终于,她深呼吸一口气爬了起来,披上斗篷揣了暖炉,拉开门走了出去。
本来只是想要到花园前透透气的……没想到,路过星夜靡的房前时,居然看到里面有灯光透过门缝射出来。
她怔了怔,不相信星夜靡居然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手忍不住颤了一下,暖炉差点儿没离手。
她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居然是……除了她,他不知又抱了那个女人进自己的房间。
可是,里面并没有什么声音。
她不由得将耳朵贴近了门去听,还是听不到什么。
伸手推了门,探了脸去看。
床上并没有人……旁边的书桌上,星夜靡正对着一卷书,看得出神。
听到响动,蓝色的眸子摇曳着火光抬起头来。他见是司徒槿,便道:“进来。外面冷。”
司徒槿看见星夜靡手上的羊皮纸卷,有点不敢置信地道:“你……看书?”
她本来想要说“你也会看书”,但话到嘴边觉得会被星夜靡痛扁,于是临时改了口。一边说着,乖巧地掩了门,走到他的面前,看他手上的那本书是什么。
“中原的智者很多,学习,也是一件需要持续去做的事情。”
虽然她改了口,但星夜靡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他并不介意她居然这样看扁他,将书合上,递到她的面前。
司徒槿接过来,翻到最前面一看,只见抬头写着“始计篇”,往下便工整地抄写着蝇头小字,都是中原的汉字,于是顺次地念了起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期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她读到这里,不由得一怔,道:“孙子兵法?”
这一下,轮到星夜靡的眼睛闪了闪,问她道:“你也看这种书?”
然而,司徒槿已经被这本书吸引了去,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她继续柔声往下念道——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民不畏危也。
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吁了一口气,她合上书卷,幽幽地说:“好久不读这个。当年感叹万分,这天时地利人和,归根究底终是一个王者的为君之道。懂得为王之道的人,自会聚集智者名将,若能用人得当,赏罚分明,政略公道,就会军心统一,深得民心。再加上谋略得当,凡事多知多算,自然可以屡战屡胜……”
星夜靡听到这里,突地一把将司徒槿揽入怀中,低低地重复了方才的问题:“你会也看这种书?这可不是女人该看的东西。”
她的脸上立时红了红,想起来以前每次钻去司徒楻的教室,都会被太子太傅说个不停,甚至有时连课都停了下来,只为了劝她这位公主离开,因为这些都不是她该学的东西。
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些有趣嘛。
为君之道,用兵之道,治国之道……这些东西都是最聪明的人在想的事情,都是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经验的精华,令她赞叹不已,也喜欢得不行。
她身为女儿身……如果国泰民安,她便可以从高官子弟中选一个合眼缘的招为驸马,日子过得逍遥,如果国运不好,她最凄惨的也莫过于和亲或者被派为人质,这是她身为公主应该担当的使命。
所以,当初知道自己要被派着嫁给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儿时,她虽然跟母后和皇兄这样闹法,也只是一时意气,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整个国家的安全……她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那样的事情到了跟前,实在太可怕。
司徒槿想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身为公主,那个逃家的夜晚,实在是失职了。如果不是金碧辉拦住了她,又药倒了她,真不知她如今已经怎样后悔着自己一时意气了。
于是,闷闷地答道:“只是看过而已,不懂得多少。不让我学这种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