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星夜靡叮嘱着雅儿将司徒槿照顾得很周到,所以她披着厚厚的孔雀翎斗篷,领口拢得紧紧,头上加了一顶虎皮帽子,将耳朵以上,都保护严实,不让冬天的寒气有机可乘。
怀中的暖炉很温暖……可是心里很冰凉。
司徒槿越想越觉得自己象一头牲口,一个被抱人在怀中,养着的宠物。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是了……
她将怀炉又拢得紧了些,可还是觉得很冷。
但是,她又很清楚,即使回到屋内,她也不会觉得比现在暖和。
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也不吃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继续坐着有什么意义。
只是……今天有点奇怪。
她模糊地想着。
雅儿都叫她吃饭这么久了,对面的女奴们怎么都还不出来吃饭呢?连送饭的家奴都没看见,就算是冬天改规矩送到各人屋里了,也应该会看到有人送到长廊里面去才对的。
越想越不对。
的确已经过了时间了。
平日,水殿开饭的时间都很准时的……为什么?
她不由得活动起来,开始左顾右盼。
这么一看,便正好见到一袭蓝衣的身影,自身后不远处的走廊处走出……
星夜靡的身后跟着银发的沙耶。他们都轻轻地扫了司徒槿一眼,但沙耶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更长,然后,两人就继续低声聊着,一边走向水殿的大门。
司徒槿寻思着星夜靡忙完上午的事情,肯定又会来找她吃饭,干脆自己爬起来,往宴厅走去。果然,她还没来得及走到宴厅的门前,就已经被身后伸来的一双手臂拢入怀中。
“放开我……”她早已料到会这样,于是并不挣扎,但语气之间,却透出明显的坚持。
星夜靡嗅过她身上的清甜味道,问道:“早上去洗浴了?”
司徒槿不吭声,算是默认。
他将她抱起收在怀中,揽紧了她的腰道:“你越来越轻了,该要多吃点。寻常人冬天都要变重一点儿的,你怎么反而更轻了……这怎么行。”
司徒槿在他的肩头道:“放我下来。”
星夜靡当作没有听见:“今日我找了个会做中原菜式的厨子,给你做了几道中原的菜肴,你多吃点……”
“我不要这样,放我下来。”司徒槿依旧呢喃地道。
星夜靡终于停了话头,蹙眉道:“你怎么还在跟我闹脾气?”
司徒槿合了眼,想起来自己昨夜彻底屈服在他怀中的场面,面上一片通红,但那样嘟囔的语气还是不改:“你不喜欢我这样,就去找别的女奴,反正你有一殿的女奴,也不少我这一个。”
女奴……
这就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而已。
想起昨夜他的态度,她的心就象穿了底的水壶,滴滴答答,漏得难受,怎么也无法对他温和起来。
司徒槿拧紧了眉,不肯抬眼看星夜靡,红白分明的小脸含着怨气,闷闷地靠着他宽厚的肩膀。
星夜靡皱眉沉吟一刻,叹口气道:“再没有别的什么女奴了……今天一早,我已经将她们全部都送了出去。”
司徒槿的眼睛如夜晚的流星般闪过一瞬的光辉,猛地抬起眼望着他,迟疑的感觉尽露在语句之间:“……送出去?”
“为了向被你咬伤,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的查哈赔礼,我将所有的女奴都送给了他,还有他的兄弟们。”
星夜靡的蓝色眼珠这样近了看,好似两颗漂亮的水晶珠子,晶莹透亮。
司徒槿一时有点发怔,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星夜靡的眼睛太别致,还是因为他的话太震撼。这个当儿,他已经将她抱进了宴厅,如往常一般,坐到饭桌前面。
司徒槿下了地,又在星夜靡的身旁乖乖地坐下,却忍不住一直讶异地钉牢了星夜靡的面孔,欲言又止。
虽然今天没看到那些女奴们出来吃饭的确很异常,但她绝没有想到星夜靡居然会一夜之间,将殿内的女奴们全都送了人。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为什么要将她们全部送了去?如果他只是要一个赔礼……”
此时,星夜靡已经拿筷子挟起桌子上的菜塞进她的口中:“尝尝看这个味道对不对……这叫‘乳酿鱼’,那个厨子说他做的是正道的味儿,如果你喜欢,我就留他下来继续给你做中原的饭食。”
司徒槿这一口鱼咬到口中,马上发觉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这样久违的家乡饭食……她立时感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表示这个厨子可以,很好,她以后还要吃这样的菜。民以食为天,更何况她这样有点小贪吃的主儿,立刻就将注意力先转了到食物上面。
星夜靡看她这样受用,忍不住偷着一笑,顺手又喂了她一口,手沉默地拂过她柔顺的长发,这才缓缓地道:“如果我不这样做,该被送过去赔礼请罪的,就是你了……”
司徒槿咀嚼的速度突地慢了……其实她差一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只是面上尽量不动声色而已。一会儿,她又慢慢地加速起来,将那口鱼吞到肚子里,更伸手拿了桌上的筷子,继续去挟。
“别吃太急了,等一下被鱼刺扎到,你可就要难受半天。”
星夜靡见司徒槿吃得这么拼命,赶忙阻止,然而她说:“我没事,让我吃。”
“我不是不让你吃,是怕你噎着,”他抢了她的筷子,顺手将她的下巴捏了抬起来,“你到底哪里不满意?平日里,你不是最看那些女奴们不顺眼的么?我去她们那儿之后,哪一次你给过我好脸色的……”
司徒槿的面上一红,别开脸去。
星夜靡叹口气,又道:“所以,现在这样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么?你怎么反而越发地跟我闹别扭了?我真是搞不懂你。”
司徒槿咬紧了下唇,贝齿轻轻颤动,半晌才道:“是我咬的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要让别人来替我挡这个罪。”
星夜靡听得冷笑了一声,讥诮地扬起眉道:“你想得倒轻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根本就不知道,若是落到查哈的手里,你的日子将会有多难过。这世上的人,你连荷花顶上的那一点尖尖角,都还没有见识全……讲话就敢这样煞有介事。”
司徒槿被他这样一堵,闷闷地不说话了。
其实星夜靡没有说错,她根本就不知后果的轻重,便说出这样的话来,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非常地不识时务。
但是,被他这样教训,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而且非常地不舒服。
而且,她又迷茫了。
她对星夜靡来说……究竟是什么?
说他待她不好,只是把她当作玩物,他又为了她,将自己殿内的女奴全部送人替她挡了灾。说他待她好,他又总是这样霸道专横……只要稍不如意,态度马上就从夏天的沙漠转到了冬天的雪原。
她越来越不懂了……
星夜靡喂司徒槿吃东西,她根本无心去吃,躲来躲去,直到他都不耐烦了,扔了筷子,直接拿了她最讨厌的烤羊棒往她的嘴里塞。
这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
到最后,也不知司徒槿是委屈还是生气,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拽紧了星夜靡胸前的衣衫呜咽呜咽地,蹭了他胸前一大片眼泪鼻涕,连旁边的家奴都忍不住背过脸去偷笑,但星夜靡只是一直哄着她,给她喂东西吃,直到她老老实实吃到喊饱了为止。
夜深了,房中的灯光依旧。
星夜靡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灯火,橙黄的火光燃入了他湛蓝色的星眸,错炼成一种奇异的宝石般的色彩,摇曳着,变幻无穷。他的一边手臂支着头,眼神深邃高远,薄唇微抿着,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