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司徒槿现在可以在水殿里小小胡闹一下,只要无伤大雅,即使厨房被她闹得着火了,家奴们慌乱地到处逃窜,星夜靡都不会计较,反而先上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这水殿简直就快要变作她的第二座“皇宫”了。
不过,她并不是很热衷于胡闹,只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才拿来解解闷。因为……现在的她并不觉得水殿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相反,她觉得每天都过得充实而且快乐。
星夜靡教她念各种好书,尤其是《孙子兵法》,简直就是一行行,一字字地教她参透,悟懂……令她越来越喜欢从他那儿学各样东西,不只是书本上写着的,还有很多书上没有的。
星夜靡真的是一个博览群书,又懂得如何教人的好先生。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管是讨论天下大事,还是吵嘴斗智,都非常有趣而且令人念念不忘。
是的……他们的交流早已不再只在床上,已经更多地在每一天相对读书或者说话的时间里。
冬天,星夜靡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政务也不多,于是大多数的时间,就用来陪着她玩。即使是在祈胤,除了小太监和小宫女,也从来没有谁,这样有时间陪着她过。
司徒槿喜欢在他的身边呆着的感觉,甚至,她慢慢开始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在星夜靡的身边,其实也很幸福。
如果……她可以不再去想什么祈胤,什么公主,什么和亲的话……
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其实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祈胤的长公主司徒槿,她有和亲的义务在身,如今……她心挂的祖国还不知怎样了。这些,是她怎么忘也不可能旺得掉的,她的身份和……她的本分。
但她真的有点希望,自己有一天突然都忘记了。
如果,忘记了之后,便可以这样快乐地一天又一天地过下去的话……
但是……
忘不掉的啊。
毕竟是……不容易忘掉的啊——身为一国长公主的事实,和她确确实实地被掳到这里,几次三番地遭受屈辱和折磨……
即使他救她的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真正应该去的方向。
她还在等……
等来自祁胤的消息。
不过,幸好如今这样的寒冬,她可以暂时不必想着出逃,因为至少要等天气好一点了,或者星夜靡忙碌一天,无暇顾及她了的时候。
至少,这个茫茫的严冬,她可以暂时自欺欺人一下……
“槿儿,醒过来。”
矇眬之中,司徒槿听到星夜靡在自己耳旁轻声呼唤,便徐徐地睁开了眼。
“到了么?”
她这才发现自己仍在马上,屁股有一种颠簸得疲劳的痛感。星夜靡的一只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身躯,即使她没有圈紧他的腰,也完全不用担心会掉下马去。
“马上就到了,你坐好一点儿。”他在她的头顶印下一吻,语调轻柔。
司徒槿调整了一下坐姿,扶稳星夜靡的身子,这才将仍显矇眬的视线,投向马匹的前方。错落的白色帐篷,点缀在茫茫的一片青色的草原上,草色尚浅,远不如夏天见时那样繁茂如海。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然而这里与约尔特相比,离雪山不知近了多少,巨大的山脉就在眼前,探入云端。
风中送来牛羊的声音……还未靠近,就已经感觉得到——这一定是个富饶安定的部落。
她已经随着星夜靡在路上奔波了近十天了。
他们最先到了星夜靡所说的,新接收的那些个部落去巡查,星夜靡的事情多如牛毛,有时忙到深夜也不能安歇。司徒槿被他要求着蒙上脸面,又叫她带上长长的头纱,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才准她在人前出现,还叫艾果把她看得严严实实。为此,她怨气很重,宁可一天到晚躺在帐篷里睡觉,也懒得到处去跑。
星夜靡的确比乌孙秋猎的时候谨慎许多,因为那时司徒槿还不算招人注目,而且他本来就是想要用她来引起昆莫的注意。但如今,司徒槿就算不走出水殿之门,也早已天下皆知,人人都想要一睹这一位被鹰王独宠着的中原美姬的真面目,而这……正是此时的他其实很想回避的场面。
司徒槿发现,自己又开始嗜睡了……她似乎很容易就犯困,也很容易就累了,甚至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头疼,胃口也不好。星夜靡太忙,不能象在水殿时那样时时注意着她的身体状况,起居作息,但是……其实她从初春开始就觉得自己身上哪里,越来越不舒服的感觉。
“苏拉……”此时,星夜靡再次凑到她的耳旁,柔声说道,“这儿的名字是‘苏拉’……五岁到十五岁,我在这里住了十年。”
司徒槿的心,缓缓地动了起来,一双洋溢着好奇的水眸,开始更为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一片帐篷。
这儿就是星夜靡长大的地方……
他说要带她来看的部落,就是这里了。
行到跟前,便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部落的入口处,列阵迎接,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星夜靡下马,所有人便已经一齐行礼,向星夜靡问好。
司徒槿被星夜靡从马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艾果便马上到了她的身旁。司徒槿见到他那张一如既往阳光的笑脸,心情并不好,因为知道自己又将要被人贴身紧盯着,盯得牢牢实实的了。
星夜靡走上前去,与那一位中年男子拥抱,热情地道:“莫雷,很久不见了。这个冬天雪下得不小,一切都还好吧?”
“幸好有鹰王大人秋天时嘱咐着,一定要在入冬之前做完的帐篷巩固工程,今年的冬天,是这些年来过得最安心的一个。”
莫雷也回报以同样热情的拥抱,视线却落到司徒槿的身上,他眨了眨眼,没说什么,转而将星夜靡迎入大帐。
身旁飘然而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亮丽的银发令司徒槿的眼前一亮。沙耶走过她身前的时候,眼眸略略地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刻,但那双眼睛里面不冷不热,什么也看不出来。
司徒槿知道沙耶曾经反对过星夜靡带她出来巡查的事,那一天他们不知是为这件事还是别的,争辩的声音放的很大,大得她在门外都听到了动静。司徒槿不知道他们讨论的过程结果是什么,但那一夜,星夜靡的心情不太好,闷闷地都不怎么肯说话,让她在旁边也跟着情绪低落。
后来,星夜靡曾无意中浅淡地提过,沙耶反对他带她出门的事情。因为,他这样专宠一名异族女郎,本身就已经招人非议,再拿去给各个部落的人都明眼见过,就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司徒槿以前并没有想过,当自己变作水殿唯一的女人时,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但如今,她在各个部落见到这些异样的目光时,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种压力。
没有人会欢迎一个异族女子,独占着他们的王……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奴。
女人们不会喜欢她,男人们,也难免对她颇有微词。
如果她是和亲而来的公主,那便没有任何问题了,因为乌孙本来就是个崇尚和亲的国家……和亲稳定邦交,带来恶劣时节的援助,是国家安定的保障。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星夜靡没有娶妻,却这样宠着一个中原女奴,实在令人觉得象见着小马跟了母狼跑一样……怎么看,也是件不妥当的事。
司徒槿这一路来,已经被这样的眼光啃噬得体无完肤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放眼四下望去,只觉得这一个部落跟之前去过的那几个都不太一样,特别地生机勃勃,人们的面上也都是微微含笑的感觉,而且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有种集市般的热闹感觉。
“为什么?”司徒槿不觉问出了声,“大家都在为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那是因为大家都欢迎星夜靡大人回家来了。”艾果在她的身旁说道,“而且,今夜恰巧就是苏拉特有的‘火把节’之夜,大家都忙着做准备呢。”
“火把节?”司徒槿听说要过节,不由得有点惊喜,“怎么样的一个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