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果的嘴巴张了张，终于还是垂了眼道：“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问星夜靡大人自己呢？”
这回轮到司徒槿怔了怔。
她马上想起来星夜靡这两天放她鸽子又揩油的事情来，顿时气得嘴巴都鼓了起来，嘟囔道：“不说就算了。”
艾果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当下也不计较，只轻轻地答道：“星夜靡大人在苏拉部落，一直是备受尊崇的皇子身份，到三年前，又成为管理西南领地的鹰王殿下，更是民望所归，人心所向。星夜靡大人的母妃虽然早已仙逝，父皇又在赤谷城中君临天下，只将小小年纪的大人安排到这里来，作为修行神官，在侍奉神灵的同时，在苏拉部落接受磨练和教育……”
司徒槿听到这里，心中轻微地一跳，问道：“修行神官？”
艾果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雪山：“昨夜的‘火把节’，取火的神坛在一座神宫之内。那座神宫落在半山无人之处，通常来说，除了昆莫大人，神官大人们和每年一度的取火少年，就不许任何人接近一步。”
司徒槿顺着艾果的手指望向那座巍峨的雪山，果然看到山下有一条小径，蜿蜒地入了山，隐没在山势之间。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必须要八字相合，经过挑选的人，才能被选做修行神官，若能修行毕业，便成为正式的神官，终身侍奉神灵。本来这是一项相当艰辛的修行之路，但星夜靡大人自小就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色，超过所有同龄人，不仅骑术射箭出类拔萃，神官的职责也从未怠慢过……他从不曾做过，会让自己的身份丢一点点脸面的事情。”
“当然，星夜靡大人因为身负重任，所以仅只是修行，并没有就此继续往神官的路上走去，而是在十五岁那年回到赤谷城，开始独自领兵和管理自己的领地。”
司徒槿听到这里，突地问道：“那个时候，他跟蕾纱，是不是已经很要好了？”
艾果吃了一惊，司徒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并不知道司徒槿问这话用意何在，若推说不知道，那是假的……虽然那时他还小，但是并非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若说了出来，又不知会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时，他怔怔地望着面前这张细致白皙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司徒槿见他这犹豫的表情，不觉有点脸红，低了头道：“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槿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将她吓了一大跳。但她马上便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继续低头去看她的米，仿佛那些白色的粒粒真的能看出很多东西来似的。
艾果讶异的目光往后落在来人的身上——
“星夜靡大人。”他连忙唤道，“问起了星夜靡大人往时在这里时，是怎样的一个人。”
艾果至今仍不用任何称呼来称呼司徒槿，因为司徒槿的身份毕竟只是女奴，不过这并不影响星夜靡了解事情的状况。
他面上一片平静的笑容，缓缓地俯下身，凑到司徒槿的耳旁道：“还生我的气吗？”
司徒槿嘟起嘴巴，不吭声。
下一刻，星夜靡便连手臂都已经环了过来，声音低得连旁边的艾果都听不见。
“原谅我……我就带你到山上去看落日，还让你看到半山的神殿，好不好？”
艾果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一旁避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件事落到最后，星夜靡居然还跑过来哄司徒槿。
司徒槿则是心知肚明，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落了星夜靡的面子，他还肯过来认错而且哄她，就已经是做了巨大的让步，如果她还敢继续对他乱使性子，一旦他不耐烦了，她就是那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人了。
所以，当她听到星夜靡这句哄人的话，一张小脸虽然板得更紧了，还是闷闷地开了声：“我不想去。”
“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星夜靡继续耐心地诱惑着她，“从神殿往下看，可以看见整个苏拉的草原，还有镜月湖。”
司徒槿的面上逐渐变作红白不定的颜色……她难得出来走一趟，又听说要去的地方正是艾果口中那一个神殿，寻思着平时是不能轻易去的，免不了有点心动，但是昨天生生从星夜靡那里吃了个大闷亏，叫她就这样算了，她又不太情愿。
星夜靡似乎极明暸她此时所想，及时地又在旁边补充道：“昨夜我答应你的事，我记得的……再不会敷衍你。”
司徒槿听他这句话总算敲中了自己的心事，终于扭捏着，迟疑地问道：“……又要骑马吗？”
“不会很远，我保证，路上的景色非常美。”他见她口气软了下来，语气中又开始掺入得意之情了。
司徒槿自然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沉默了半晌，将手上的米慢慢地漏下，幽幽问道：“星夜，这些米的种子……最初是婉君皇姑给带来的吗？”
星夜靡的面上立时沉了下去，璀璨的蓝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揣测司徒槿这句话的意思。
自从那一次在桂花树下碰了个软钉子，一直以来，司徒槿都非常小心地不再提起婉君公主的事情，尤其是……唤她做皇姑。
所以，在他看来，这个小女人在很小心地提醒着他，她身为公主的事实，仍牢牢地在她的脑海之中。
司徒槿垂着眼，一言不发，又捧起一把米来，沙漏一般地从指缝中漏下去。
星夜靡拧了眉，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那些米便突然失了依托，哗一下地都落回地上去了。
“……是的。但是，懂得如何种植的人，并不是很多，适合种植的地方，也不是特别多。”到这时，他才在她的耳旁轻声回答，语气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却又有如风浪之前的海面，安静得诡异。
司徒槿顺从地陷入他的怀中：“净月湖很大对不对？”
他有点疑惑地答道：“是的。”
“镜月湖边的话，种植稻谷应该都不是难事对不对？”司徒槿继续地问道。
“……为何这么问？”星夜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镜月湖畔，从来不缺粮食，这里连冬天牧草也长得很好，牛羊从不挨饿。种植这一片稻谷，不过是因为在此试验水土，同时也繁荣一下商贸的缘故。”
司徒槿这才知道，这里种出来的稻米，是被当作稀罕的奢侈食物在生产着，用来贩卖给贵人享用的。
她蹙了柳眉，闷闷地道：“星夜，你以前说过，乌孙是畜牧之国，若碰上年份不好的冬天，牧民们食物不够，免不了要过个辛苦的冬……对不对？”
“我的确这么说过。”
星夜靡将司徒槿抱了起来，往马圈走去——他已经不想要再继续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了，往神殿去，才是他今天的正事。
小女人继续嚅嚅地在他的肩头道：“可是……稻米是可以囤积起来过冬的粮食，为什么你不尝试让他们在镜月湖畔这样能够产粮的地方，多种一些稻米，运往各地囤积，到冬天，牧民们若是粮食不足了，至少还有稻米可以果腹啊……”
星夜靡的脚步突地停了。
星辰一般闪烁着的蓝眸缓缓地望向怀中的小女人，他有一瞬，不知自己的话该从何说起。
“……乌孙是畜牧之国，在这里，人们吃肉喝酒，并不喜欢吃米饭。而且出了镜月湖畔，便不见这样水源丰富的地域，大面积地种植喜欢水的稻子……毕竟是不现实的。”半晌，他才缓缓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