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槿绷紧了脸,却真的乖乖地住了口,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尽管气氛还是一样地紧张,对峙的沉默却有效地令之前争吵所迸射的火花,逐渐熄灭了。
星夜靡松开司徒槿的肩膀,返身捡起旁边放着的空碗:“饿了没?我叫人送吃的过来。”
她眼皮都没翻半下:“不吃。”
星夜靡蹙眉,抬手捏起司徒槿的下颌:“不吃也得吃。”
她耽着眼望他:“不吃,就是不吃。”
“那……到时候孩子没了,你不要赖到我的头上。”星夜靡不悦地警告道,然而并不打算跟她这样纠缠下去,松了手,就想要起身离开。
司徒槿垂着眼帘,缓缓地伸手扑在毛皮上,眼中盈满了闪亮的泪水。
她倔强地抬起头来,望向帐篷的顶端——现在非常地不想哭,尤其是不想在星夜靡走出这座帐篷之前哭出来。
可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种难忍的疼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迅速地变作集中的绞痛,朝她的神经侵袭过来……司徒槿不禁有一点心惊地掩住小腹,白皙的小脸猛地攀上了恐惧的苍白:“……咦?”
不是错觉……像是突然有一条虫子钻进了她柔软的肠子里面,左冲右突
“啊……!”司徒槿身子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面上血色尽数褪去,一声惨叫,已经滚在毛皮之上,蜷做一团,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腹。
星夜靡才刚走出去两步,突然听到身后这样的响动,回过头来,已看到司徒槿长发遮面,痛苦地在毛皮上虫子一般地蠕动。
他的眼中一闪,回转身来:“槿儿,怎么了?”
司徒槿的额角早已被汗打湿了,发丝贴在上面,水汪汪的大眼睛剧烈地摇曳着:“……肚子……肚子……”
“肚子?”星夜靡重复她的话,“肚子怎么了?”
“疼……”司徒槿猛地皱了脸,泪水泉涌而出,“疼……好疼啊……好疼……”
星夜靡的视线顺着司徒槿的双手往下游移,瞳仁缩了缩,已伸手掀开司徒槿下半身的裙子。
颜色奇怪的血如小溪一样,顺着她雪般洁白细腻的大腿边缘往下奔涌而去,流到地上的毛皮上,却一时渗不进去。马上,又几滴血花在毛毯之上绽开,触目惊心。
“星……星夜,这血……”司徒槿看到这场面,立时乱了方寸,然而那阵绞心的疼痛已然猛烈地袭了过来,令她突地失了力量,话再也说不下去,只顾着捂着自己的肚子,冷汗淋漓。
星夜靡却是出奇地冷静,缓缓答道:“这恐怕是小产……早警告过你,你一意孤行,不听人劝。”
司徒槿的嘴唇抖得不成样子,一双清澈的水眸闪烁着望向星夜靡平静的眼睛:“刚刚……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看到她这样痛苦,竟然还如此地平静无风……这个冷酷的男人,极有可能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拿掉她的孩子!
亏她居然还相信他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将那碗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的药干脆地喝了下去……
“那只是照着军医给我的方子配好的药……”星夜靡轻轻地道,顺手将司徒槿的裙子拉好,“看来那个大夫的医术不够火候。没关系……槿儿,我会替你找另外的医生。”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司徒槿因为疼痛而变得朦胧的眼光里,居然看见了星夜靡的唇角,在微微地上翘着!
“你……”她再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眼前却已经被泪水模糊了,急的她拼命地眨眼,“你……骗人!……是你做的!”
“留着口气忍着痛吧,恐怕你还有好一阵难受的。”星夜靡立起身来,却猛地被司徒槿一把扯住了袖子,“放手,否则你再这么流血下去,不要说孩子了,连你也会活不了的。”
“虎毒不食子……星夜……你……”司徒槿咬着牙,用尽全力揪紧那一片衣衫,却被星夜靡一甩手,扯开了袖子。
“信不信,你的事。”他再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
司徒槿扑倒在毛皮上,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头发贴得颈脖连根都是,哆嗦着揉紧了肚子,失声痛哭。
星夜靡出了大帐,马上便唤了站在帐帘旁值守着的艾果:“去找个大夫来,要懂女人小产急救的,越快越好。”
“咦……?”艾果怔了怔,“小产。”
“现在军医都忙着给将士诊治,恐怕能分开身的人不多。你去找部落里平日替女人看病的大夫,恐怕更合适,”星夜靡转而也对门前的其他几名卫兵道,“你们也都分头去找,尽快找到了人就领过来。”
几个人都不敢怠慢,很快地跑了去。
星夜靡回头看了看帐帘,手伸了要去掀开,却又缩了回来,就这样站在门前等着。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派出去的人有一个回来的。他等得眉头紧皱,正是一跺脚准备再唤人办事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袭白衣掠过,吸引了他的视线。
“咦?”
蓝色的眼眸闪了闪——
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
绝尘的白衣,掩在雪白的披风之下,衣袖带着长长的丝带,在风中轻舞飘扬。女子的身段优美娴静,面目被一股白纱掩住,芊芊素指从袖管中露出,雪白如身上的白衣……乍一看竟似天山上的神女降临到了人间。
她细心地为帐篷边上一名手臂上有上的士兵包裹,四周的人,都忍不住将惊艳或崇敬的目光,投向这一个超凡绝尘的身影。
“还会疼吗?”女子的声音如滴水落入深潭,字字奏响了似一支曲子,叫那个被她包裹着的士兵立时红透了脸。
他听话地将手臂转了转,面上露出讶异的神情,高兴地答道:“不疼了……谢谢仙女!”
女子默然一瞬,似是笑了笑,便垂了扇子一般长长的睫毛,要转身再去照顾别的伤员。
“冰玉?”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女子面前的那些士兵卫官们全都怔了怔,然后急急地行礼致敬。
“星夜靡大人!”
女子却是不慌不忙,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美目流转多情,望向身后那一双深沉的蓝眸。
“你为什么……下山来了?”星夜靡微微地蹙起了眉,不解的表情凝在面上,“我记得……以侍奉火神为终身己任的你,是从来不会、也不大算离开圣山神殿一步的。”
旁边的人一听这一位居然是来自圣山,服侍火神的女神官,面上全都颜色大变,每一个人都深深地埋了头,恭敬地弯下腰去,比对这星夜靡更要小心翼翼。
冰玉略一沉吟,轻笑了声道:“此言差矣。神祗守护这片大地,乃是希望万事兴荣,黎民安家乐业。如今天下要有大变,冰玉既是身传形教之职,自然不能再漠然置之事外,于是诚心渡世。”
星夜靡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却说:“我这里有一位病人,如今命悬一线,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带着神殿秘传的玄冰丸?”
“……正巧,就带在身上,病人在哪儿?”那双美丽的眼睛闪了闪,冰玉略一迟疑,才低声回答。
“今日与你在此相见,怕是那个人的仙缘,命中有此救星闪耀,”星夜靡笑得不动声色,“这边请。”
司徒槿醒过来,是七日之后的事。
这七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上一次在水殿因风寒病倒之时,她还存着点儿气力,知道有人在身边照顾自己,喂着稀饭茶水,灌着苦药良汤……但这一次,完全是一片空白,连她醒过来的时候,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还以为是睡过一觉,猛然惊醒。